第一節身死(2 / 2)

在不安中,也不知過去幾個時辰,外麵傳來叫聲“二爺,找到了,在這裏。”隨即,一個身材高大瘦削的錦袍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身形勻稱的青衫家仆。男子眉似臥蠶,瞳若點墨,鼻梁高聳,臉頰瘦削,漂亮丹鳳的眼裏沒有了昔日的神采。於氏認得他,這是勇威侯的嫡次子木嘯風,她曾經的未婚夫,也是大熙朝最年輕的驃騎將軍。隻可惜在半年前驅逐韃擄的一場戰事中右臂中了毒箭,為了性命隻得砍下右臂,經過一個多月的將養,身體好了,人卻消沉下來。戰功彪炳的少年將軍失去右臂,從此再不能率兵打仗,打擊不可謂不大。記得張郎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心底還曾不厚道的想過幸虧堂姐嫉恨她,挑唆她與木嘯風退婚。

疑惑他此時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麼,聽家仆的話音,似乎是在找什麼,總不會是來找自己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吧。

木嘯風看著地上的屍體,衣衫淩亂,頭發披散,臉上青紫,半邊臉高高腫起,身上、臉上還有唾沫濃痰,狀若瘋婦。睜得大大的杏核眼,當是死不瞑目吧。長歎一聲,蹲下身子,用指節分明大手闔上那雙眼睛,對著外麵吩咐“來人,將於姑娘抬上馬車,去福客來開間房,讓巧兒給她換身衣裳,擦洗幹淨。”兩個家仆應聲進來,直接抬起地上的屍體大步出屋。

木嘯風自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青衫家仆忙雙手接了。“去找一塊風水好的墓地,將她葬了吧。”家仆略帶不屑地說“二爺,幸好當年她主動提出退婚。”木嘯風自是知道他的潛台詞是什麼,嘴角撇出一個冷笑“鳴飛,虧得你在大宅門裏十幾年。她是清白的,不過是擋了人的道了。”鳴飛撓撓頭,略微一琢磨,恍然大悟“是了,無怨於氏與下人私通的事情要鬧得人盡皆知,且傳播如此迅速。那狀元郎當真歹毒的很,用這等下作無恥的手段將人逼死。”木嘯風聲音低沉的說“於將軍於侯府有大恩,當年之事侯府做得也有虧,如若我當年能夠在堅持一些,或許…。罷了,你去買塊風水好點的墓地,讓她入土為安吧。”“是,小的這就去。隻願那餘家姑娘來生有識人之明,能尋得一位良人,莫在遇到中山狼。”

於氏的魂魄看著這一切,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身後事竟然是木嘯風這個隻見過兩麵的曾經的未婚夫給料理的。在人人都將她視為與下人私通的蕩婦時候,隻有他竟然相信她是清白的。隻是他們口口聲聲直指張郎是陷害她清白的中山狼,是怎麼回事?張嘴說話卻發不出聲音,隻得看著他們主仆二人走出屋子,越走越遠。

慢慢的將整件事情梳理一遍,發現很多疑點。牛乳裏被人加了藥是肯定的,那碗牛乳是林藍端來的,她一個孤女從哪裏弄來的藥,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陷害自己?為什麼林藍一聲叫喊,相隔甚遠的另一個院落的老夫人和準備出門的張郎一起快速趕到?為什麼被發落的會是鶯歌那個二等丫鬟,會不會是她看到了什麼真相,所以被滅口?為什麼那個所謂的奸夫能避開府裏眾人進到自己的屋子?所有的答案都指向張郎,可是她不能夠相信昨個還情深義重的感謝她這些年為了他所做的付出,信誓旦旦要與子偕老的人,會這麼卑鄙無恥的陷害她。

終於等到天黑,於氏的魂魄飄進狀元府,她要去問問張郎,那猜測不是真的。

府裏眾人一如往常,沒有人提到她,仿佛她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那件醜事也從未發生過。

是在老夫人的臥房裏見到他,隻他們母子二人,倒是屋門、院門、後牆都有丫鬟仆婦守著。他還是那麼溫潤如玉,隻是臉上明顯的笑意,讓她心裏直往下沉。“兒子待到一月後便可以向恩師求娶婉兒。”“為娘不明白的是,讓於氏那蠢婦消失,有的是手段,為何倒要鬧得讓人看了笑話去?”“婉兒的肚子等不及了,唯有此法,才可以讓兒子不被人詬病薄情寡義。”還是一貫溫文爾雅的聲音,如今聽在耳朵裏,卻是讓她如墜冰窖般的冰冷無情。一直以慈祥婆婆形象示人的老夫人,此時正陰惻惻地說“林藍那小賤人,你準備怎麼處理?”“那小賤人仗著上了兒子的床,正做著春秋美夢。等到事情緩緩,有的是手段讓她消失的神鬼不知。”

知道張郎口中的“恩師”是當今吏部尚書,還是自己將家產被奪後奶娘偷藏的兩張麵額四千兩的銀票給了他,才得以攀附上的一棵大樹。

看著眼前正笑得得意的母子兩,她想問問他們還有沒有良心,卻發不出聲音,想掐死這對畜生不如的母子,卻發現自己從他們身體裏穿過去,自己隻是一團無用的影子。心裏恨,恨他們狼子野心,恨自己愚蠢。“隻願那餘家姑娘來生有識人之明”,若有來生,定要擦亮眼睛看清,再不能如此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