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看完,愣在了那裏。原來,王豔竟不是王伯的親生女兒,王伯希望找到她的親生父母請他們移植骨髓來救王豔一命。他真是沒有別的辦法隻有這樣做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啊!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送孩子的那家人早已經搬了家,線索全無,他隻好這麼挨村胡亂找來了啊!
劉強一陣感慨。送走了王伯回到家,劉強把今天的事情說給父母聽,剛說完,他發現,父母一下子呆了,急切地問他:“你說什麼?他女兒是86年11月21日生的?”“是啊,而且還說是當年從咱老家那一帶抱回的呢!”得到肯定,母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劉強一看疑惑地問:“媽,你咋了?”母親這才連忙站起來說:“啊,沒什麼,太,太可憐了啊!”說著父母兩人轉身回屋去了。
晚上,劉強看了一會書躺下正要睡覺,突然聽見父母的屋裏傳來隱隱的哭聲。劉強好奇地偷偷溜到門前,隻聽見母親邊哭邊說:“我可憐的女兒啊,不是媽狠心,實在是那時養不起你啊,沒想到你又得了這樣的病!”父親歎了口氣安慰母親說:“別哭了,這都是她的命啊,也難為人家父親一個村一個村的為她奔波啊!”
劉強愣在那裏,心裏頓時五味雜稱。一晚上,劉強滿腦子都是這事,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天終於亮了,劉強看著母親紅腫的眼睛說:“媽,昨天學校通知說要我們盡快返校,可能是實習的事!”母親看了父親一眼忽然急切地說:“那你趕緊去,別耽誤了。”劉強點點頭,簡單收拾一下,走了。
劉強沒有去學校,而是急匆匆趕到王豔住的醫院。幾天不見,王豔的臉色更加的蒼白。王豔見他又來看自己努力笑著說:“沒事,我已經不怕了,隻是連累了爸媽。”說著,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簡單安慰了王豔從病房出來,劉強找到王豔的主治醫生張醫生並且告訴他,他要給王豔捐獻骨髓。張醫生很驚喜,但他的神色馬上又暗淡了下來:“這個,對王豔來說再好不過,但還要配對,隻有配對成功才行啊!”“我明白!”劉強想張醫生點了點頭。
幾天後,張醫生興衝衝地告訴劉強,配對居然成功了!劉強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他衝進病房,這才把情況告訴給王豔一家人。頓時,王豔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激動,她哭了。從外地趕回來的王伯拉著劉強的手老淚縱橫:“孩子,你是俺家的恩人啊!”說著,撲通一聲跪下了。
劉強慌忙拉起王伯,心想,不是恩人,是親人啊!我是救姐姐的啊!
在張醫生的安排下,劉強做著手術前的準備。這天,劉強從外麵吃飯回來經過張醫生的辦公室,突然,他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他悄悄推個門縫,一看,他頓時驚呆了!父母怎麼會在這裏?這時候,他聽見父親對張醫生說:“醫生啊,你也知道,我們欠孩子的太多了啊,我們真是沒辦法彌補啊,我隻想給她捐骨髓救孩子一命啊!”然後,沉默了一會兒,醫生說:“你們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已經有人願意捐獻了,而且已經配對成功,正準備手術啊!”
聽到這裏,劉強瞪大了眼睛,然後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劉強正發呆,門開了,父母失望地走了出來,他們一眼便看見了劉強,頓時疑惑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劉強擦了淚說:“爸媽,我騙了你們,我根本沒有去學校,我是來救姐姐的啊。我本來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可是,你們竟……”父母愣了:“原來,要捐骨髓的是你啊!”劉強點了點頭,父親一下子把劉強擁在懷裏:“孩子啊,你都知道了啊!”
在王豔的病房裏,劉強父親把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了王豔一家,王豔的淚水早已打濕了枕頭。劉強的父親望著王豔歎口氣說:“孩子,我們對不住你啊!”王豔的父親搖搖頭:“他叔啊,怪我們啊,你給了她一個命,這是上天安排你們再給她一次啊!”
兩個星期後,手術就要進行了。這些天,兩位母親輪流細心照料王豔,兩位父親忙著籌錢。
終於要手術了,看著劉強和王豔被推進手術室,兩家人的心一時間緊緊地揪了起來。漫長的一天過去了,手術順利完成!十天過去了,王豔沒有出現異常情況,張醫生高興地告訴他們,手術成功了!
從無菌室回到病房,王豔的臉色紅潤了,大家都打心底裏高興。這天,王豔拉著劉強的手,看看大家說:“好弟弟,叫我一聲姐姐吧!”劉強笑了,憋足了勁大叫一聲:“姐!”大家都笑了,笑著笑著卻都哭了。
開學的日期就要到了,劉強的父母也要回家去了。
在家住的幾天,劉強把姐字掛在嘴上。可是,父母看著高興的劉強卻神色凝重似乎有話要對他說。劉強疑惑了:“爸媽,有什麼話就說吧!”一句話問得母親突然哭了:“劉強啊,其實,她根本不是你姐姐啊!”劉強愣了,不相信似的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父親這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孩子,這真是上天安排的巧合啊,手術前,你媽給她擦身子發現她的背上卻沒有那顆指甲蓋大小的痣,我們清楚地記得你姐姐是有是啊!本來,我和你媽不打算告訴你,可是因為這件事你媽老傷心地提起你的親姐姐,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她生活得啥樣啊!”
劉強愣了片刻,卻忽然笑了:“爸媽,其實,我早就知道王豔不是我的親姐姐,張醫生已經告訴我了,骨髓配對成功並不能代表有親緣關係,後來,他也給我證實了。隻是,我怕你們反對,才隱瞞了你們。爸媽,對不起!不過,不管怎樣,我們救了一個人,你們多了一個女兒,我多了一個姐姐,不是嗎?”
這回,劉強父母倒目瞪口呆。父親突然伸出手拍拍劉強的肩膀說:“劉強啊,你說的對!是不是我們的親女兒,是不是你的親姐姐又怎樣,救人總沒有錯!況且,咱兩家從此不就是有家人了嗎?”
《民間故事》2009年6月
家徽
餘華
國有國徽,校有校徽,廠有廠徽,我家競有家徽。奇怪嗎?我們家的家徽是一條魚,一條畫在門板上的魚。那條魚畫得很笨拙,線條淩亂而粗糙,隻能讓人意會到是條魚而已。這圖案對於本地油漆名匠的我們家極不相宜。
這天我調好一桶荸薺色油漆,決心要將門板油漆一新.再在上麵重新勾畫出新的塚徽,就在我提著刷子構思著家徽圖案時,父親來了。“你幹什麼?”父親語音甚為沉悶。“幹什麼,重新畫一幅好的家徼唄。”我漫不經心地拿起了刷子。“等等,讓我跟你講講這條魚的來曆。”父親深深地吸了口氣,點著了煙,我多次企求探討的家徽的秘密.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向我敞開了。
祖父在世時,膝下有父親他們弟兄四個,個個都是身高馬大的男子漢。民國初年,戰亂頻繁,家裏僅靠幾個男人下死力氣勉強維持溫飽。
一天夜半,父親起來小解,發現一個人影竄進了廚房.他便喊叫起來,同時馬上守住廚房門口。不一會兒,父親其他幾個弟兄都起來了,他們點著燈,拿著木棒和斧頭,仔細地搜索著廚房的每一個角落。那時糧食就是性命,大家決心不把這竊賊打死.也得讓他殘廢.廚房的旮旮旯旯都搜遍了,卻沒發現人。父親弟兄幾個說父親一定是半夜眼花,父親賭咒發誓說肯定有人。還在爭辯時祖父來了,祖父讓兒子們都去睡覺。等他們兄弟走了之後,祖父走到水缸邊,敲敲蓋子,說:“你不用躲了,出來吧。”這時隻見水缸裏水淋淋地站起一個人來,這人一手擎著水缸木蓋,渾身顫抖,麵無人色,另一隻手裏還攥著一布袋大米。
祖父望著竊賊,歎口氣說:“算了,你走吧,要是讓我的兒子們看見了.你今天非殘廢不可。”
賊傻望著祖父,他不敢相信祖父就這樣輕易地讓他走,但祖父分明是平靜地揮了揮手,賊便從水缸裏爬出來,祖父又把那水淋淋的米袋子交給他說:“帶上它吧.它可幫你家度幾天日子。”賊要說什麼,卻眼眶紅了,低著頭,提著米袋子往夕外走。剛走到門口,祖父又叫住他,塞給他一串銅錢:“你拿這錢去做個小生意,再也不要幹這傷天害理的勾當了。”
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祖父磕了幾個響頭,便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天清晨,祖父一開門,便在門環上發現了一條兩斤多的鮮魚,祖父先是感到奇怪,但馬上猜到是那賊送來的,那人大概是做了販魚的生意。
自此以後,我家門環上經常出現鮮魚,家裏便經常可以改善生活。父親他們感到奇怪.祖父便舒緩地向父親弟兄們講起魚的來曆。
大約吃了許多魚後,祖父感到不安,說人家是小本經營別吃垮了人家。於是連著幾天半夜守候著,一直熬了三個夜終於讓祖父遇見了那送魚人,誰知不是那個賊,卻是一個年輕漁人。這漁人是那賊的兒子,賊在臨終前囑咐他,要堅持送魚到我家來。祖父和父親他們聽得連連點頭。為了不違亡人遺願,祖父拿過一把刀子,讓年輕人在我家門上刻了一條魚,並說從此不許他再送魚.就用這條刻下的魚替代好了。
於是,我們家按照祖父的意思,每次修屋或換門時,者保留這條魚的圖案,它自然而然地成了家徽。
我放下了油漆刷,久久凝望著這條刀刻的魚。
《讀者》(鄉土人文版)2009年第8期
感恩衣
李成義
我一手扶著垃圾道的鐵皮蓋,一手用鐵鉤子往外扒拉垃圾,突然兩張100元的鈔票順著一遝子廢紙落到腳下……
一個學校清潔工竟然將掏垃圾撿到的200元上交學校,真是太難得了。不到半天的工夫,我拾金不昧的“事跡”就在校園裏傳得沸沸揚揚。1996年的初冬,我剛到北京市崇文區天龍東裏小學兩個多月,自己猝不及防地成了學校的新聞人物。
當我猛地進入搶眼位置時,他們這才發現“新聞人物”的一身寒酸:上身舊西裝裏套著件舊中山裝,下身黑褲子裏套著件藍褲子,叫人感到滑稽的是裏麵的衣服倒比外麵的長些,明顯露出個“小二層”來。
不知哪個老師帶了個頭,許多老師便將自己家穿過的衣服拿到學校,沒幾天我的床頭就堆起了上百件的衣服。13年前的那個冬天寒風凜冽,我卻體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
這麼多的衣服一個人穿不完,我就將其中的大部分打包寄回甘肅秦安老家接濟父母親。在給自己留的幾件衣服中,一件墨綠色的拉鏈衣穿上很是得體,幹起活來都利索多了。由於十分喜愛這件拉鏈衣,以後我便經常以墨綠色的身影穿梭在校園裏。隻要天氣適合,我都穿著這件拉鏈衣,亦或在襯衣、毛衣外套著它。偶爾在校園碰上個別衛生死角想放棄時,這件墨綠色的拉鏈衣卻猛地“映照”出許多信任的目光,於是我又信心十足地拿起工具一點一點地清除斑駁汙跡,直到將它清潔得幹幹淨淨。
這件拉鏈衣時刻喚起我的責任心,以便更好地感恩這個充滿愛心的校園。
2000年底,我到一家出版公司做圖書編輯。為了有一個坐辦公室的樣子,自己花50元買了一件灰色的休閑裝,以致看起來和同事間的“形象”差距不是太大;這件休閑裝是我到北京13年來買過的唯一一件外衣。但穿上這件寬大厚實的休閑裝總覺得不夠得體,而且比起那件單薄的拉鏈衣反倒少了許多溫馨和舒適。僅僅半個月,我重新換上那件拉鏈衣,而這件新裝隻在換洗時穿一下。
2003年拉鏈衣開始出現裂紋,先是懷裏的內兜邊上絮化破裂,接著兩邊的斜插外兜破裂,衣服基本失去了裝東西的功能。一次,自己習慣性地將一枚硬幣裝向左邊的外兜,結果錢順著裂縫滑進了前襟的皺褶裏,至今硬幣還在那裏硬邦邦地藏著拿不出來。
好在拉鏈衣的破洞藏在衣服裏頭,從外麵看發現不了什麼破綻,這樣我依舊一本正經穿著它“混跡”於高檔寫字樓。很感謝那些西裝革履的同事,他們不像從前的工友一樣動輒拉拉扯扯,那樣的話非得將這件拉鏈衣的“家底”翻個朝天!
但“家底”還是不經意地露餡了一回。一次,我雄心勃勃請朋友去吃肯德基,結果在肯德基門口往外掏錢時,不想一張百元鈔票被拉鏈衣裏頭的爛兜破線團團套住,朋友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窘態,自己卻遲遲不能從那爛兜裏分解出一張錢來。這又是一次失誤,匆忙中忘了帶包便將錢湊合著裝在拉鏈衣裏麵的爛兜裏。朋友看到如此“破敗其中”的衣服,便淚汪汪地強拉著我的手說:“我們不去吃肯德基,我們去隔壁吃兩碗拉麵……”
2005年春節回家,母親要將我脫在炕頭的拉鏈衣拿過去洗,我趕緊奪過衣服端一盆水自己洗起來。不能讓母親洗這件拉鏈衣,除了體貼她的辛勞外,更重要的是怕她發現衣服裏的破爛而難過。
2006年拉鏈衣的兩個袖口出現毛絨絨的爛邊和小裂口,可一般人不注意的話仍舊看不出來什麼大的破綻,我照樣穿著它若無其事地上下班或探親訪友。衣服一點點地變爛,感恩的心一如既往地絲毫不變--穿上它,永遠記住那家學校的的好,永遠記住北京人的好!
2007年初冬,這件“破敗其中”的拉鏈衣隨我參加了一些重要活動:一個周六的上午我穿著它去參加一個老鄉的婚禮,而下午穿著它去參加甘肅秦安老鄉大聚會,並且用這身墨綠色拉鏈衣和我們的縣委書記縣長並肩合影留念;幾天後又穿著它去參加北京晚報的讀者征文座談會……
2009年春節回甘肅秦安老家,我還是一身墨綠色的拉鏈衣,穿著它回遙遠的故鄉隻想將感恩的心與自己時時處處形影相隨。
13年並非結束,拉鏈衣的故事還將繼續上演。下月我想穿著它回訪原來做清潔工的那所小學,闊別九年之久,不知學校老師見了這件拉鏈衣會生出怎樣的感慨來?
《讀者》(鄉土人文版)2009年第10期
賣竹筷的農民
張先震
那天上午,好端端地忽然下了一陣大雨。豆大的雨點樓下來時,一位陌生的大叔閃進家來避雨。大叔手裏提著一隻編織袋,代理裝著一捆一捆的竹筷。大叔坐下後,我和他攀談起來。
大叔住在離這裏10公裏遠的一個小山村。幾年前,他在屋後的山坡種了一片毛竹,現在毛竹長大了,農閑時砍下毛竹加工成器具賣,增添些收入。
一個星期前,他賣了兩把竹椅,昨天他把做竹椅剩下的幾節竹筒削成了筷子,今天出來賣。村子沒有公路和外麵相同,10公裏的山路隻能用腳走,早晨天蒙蒙亮,他就趕來了。
我問他:“一捆筷子能賣多少錢?”
他說:“一捆筷子10雙,賣1元。”
我問:“您這袋子裏有幾捆?”
他說:“10捆。”
為了15元錢,卻要來回跑20公裏山路。
我說:“你掙這15元錢真不容啊。”
大叔笑笑:“可不是。不過,15元也是錢,要是不跑,連12元都沒有。”
看外麵的雨,短時間內沒有停的意思,我叫妹妹拿把雨傘借給他。
大叔接過雨傘,千恩萬謝:“多謝你們,我下午回家就還你們。”
雨下了一個多小時聽了。
午後,賣完筷子回家的大叔走進家來。他一手拿著傘和卷成捆得編織袋,另一隻手提著一塑料袋蘋果,說:“我母親75歲了,愛吃水果,我每次出村都要買些帶回去。”
大叔放下傘和編織袋,從塑料袋裏拿出4個蘋果給我們,我們怎麼也不接:“真的不要,我們自己有,您帶回家給婆婆吃。”
“她吃不了那麼多,我今天特意多買了幾個。”大叔一臉誠懇,把蘋果使勁塞給妹妹。
妹妹接過蘋果,又裝回他的塑料帶裏:“讓婆婆多吃幾個,就算我們給她吃的吧。”
大叔隻好作罷:“哎,你們真是太客氣了。”
妹妹去打掃房間,大叔和我聊了一會兒,動身回家。
傍晚,妹妹收拾茶幾,發現茶幾上的報紙下躺著四個蘋果大叔臨走時,說要再喝杯水,他走到茶幾前倒水,悄悄把蘋果留在了茶幾上。
這就是農民,為了十幾元錢願意走20公裏路;這也是農民,得了一點幫助便牢記心中,想方設法要報答別人。
《讀者》(鄉土人文版)2009年第9期
什麼都抵不過一顆善良的心
王建蘭
開春,他把自己像種子一樣隨意撒在一個海參養殖場。多次求職碰壁的無奈,讓他再也不能如斟酌詩中的一個詞那樣,把自己安放妥當。在這之前,他想覓到的是養殖場裏體麵的技術顧問角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一個民工的身份被雇,被呼來喚去做些粗活髒活。盡管他的專業就是海水養殖,可是一個三流大學畢業的大學生,誰敢把動輒百萬元的海參養殖池交給他?
工資是微薄的,最大的慰藉是這裏離夢想最近,他唯一的希冀就是讓知識在這裏吐故納新,隻要羽翼豐滿,他便擇枝而棲。
秋天,他卻突然接到了母親因腦出血要做開顱手術的電話。他驚得魂飛魄散,獨自把他和弟弟撫養成人、又殫精竭慮供養他上大學的母親,是他生命的全部。頃刻間,世界仿佛轟然坍塌。
他忐忑不安地站在老板麵前,卑微得像根草。他想支走半年的工錢,又囁嚅著,乞求老板能借給他幾千元錢,隻要能救了母親的命。他說,他自當竭盡全力為老板打工抵債。
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提這樣額外的要求,也不敢奢望老板的慈悲。可是,母親的病刻不容緩,除了老板他不知道誰還是他的救命稻草。
但出乎意料的是,老板似乎沒有半點遲疑,為他籌措了一萬元錢。像揣著生生不息的一份溫暖,他一刻也不敢停留。他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憑據,臨上火車,他對驅車送他的老板又一次遞上那張欠條,老板又擋了回來:一百個欠條和誓言也抵不過一顆有良知的心,不借給你,我於心難安,有錢你就還我,沒錢,就算我積德吧。他聽了,心動如潮,那是有生以來聽到的最美的話語,是的,什麼都抵不過一顆有良知的心。
他把那張欠條藏在貼身的內衣中,同時收藏起的還有一份氤氳於心的感動和厚重的情誼。
可是,半年過去了,卻再也沒有見到他的蹤影。年關逼近,打工的人還在回家的途中,誰料這時候他回來了,帶著成年的弟弟,背著半身不遂的母親。他告訴老板,母親的病剛穩定,知道現在這裏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就急急地趕來。可是放心不下患病的母親,他隻好舉家前往……
他一家人執意要住在海邊的一所簡陋的屋裏,說晚上可以順便守海看護,多雙眼睛,會少些不必要的損失。
就在這一年的元宵佳節,碩大的雪花和絢麗的煙花一同在夜空中綻放,當人們還沉浸在歡慶的氣氛中的時候,海麵上醞釀已久的風暴潮借著夜幕終於開始肆虐了。盡管已經接到了風暴潮的預警報告,然而,誰都沒有想到,40年一遇的罕見風暴潮輕而易舉地把養殖戶的應對措施打得支離破碎。
天剛放亮,一宿未眠的老板踏著厚厚的大雪,跌跌撞撞往場裏趕去,對於海中圍堰的養參大池,他不敢抱什麼幻想,隻奢望著海岸邊的育苗大棚能留有一線生機。大棚裏有越冬的參苗,倘若大棚被風吹走,參苗將全部被凍死。
驀地,老板在一片歪七豎八的大棚周圍,看到一個還倔強地站立著的大棚,仔細辨認,那分明就是自己家的啊。他狂奔過去,近了,也明白了:不是老天保佑他,而是人在助他。加固在大棚上的一道道繩索,堆放在周圍的一袋袋沙包,都該是他們兄弟倆所為。那幾十萬元的財產,兄弟倆舍命保護下來了。
他想象不出那兄弟倆在暴風雪中幹了多長時間,那樣惡劣的氣候,即使出再多的錢,又有誰會不惜冒著塌棚的危險來守候加固?
他急於找到那兄弟倆。劫後的海灘,一片狼藉,許多人在奔跑著,撿拾被浪卷上來的海參。老板心裏有說不出來的難過,但想著那兄弟倆近水樓台會拾到許多海參的情景,心裏還是稍微有一絲寬慰。他轉身走進大棚,驚住了,那兄弟倆正在棚裏為苗池換水:“怎麼不去撿海參,別人都撿發了。”老板頗為奇怪。
他說,池裏鹽度太低,並且缺氧,如果不趕緊換水,參苗會大批死亡,損失的就不是撿幾千元海參的價錢了,對了,最好趕緊投放一些光合細菌……
老板詫異地看著他,不相信一個民工能說出這些專業術語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說自己學的就是這個專業。
在那場風暴潮中幸存的育苗大棚,成了老板最驕傲的資本和財富,老板逢人便說他的仁義和忠厚,是少見的好人和難得的人才。那棚裏的參苗成了搶手貨,早已被高價預訂一空,還有人打他的主意,想挖老板的牆腳,卻被他斷然拒絕,說,不是自己有多麼高尚,隻不過是“人心換人心,黃土變成金”啊。
老板聽說這事後,為之動容,送給他二斤幹海參,告訴他,現在是廠裏虧欠他的,不要有顧慮,盡管按自己的意願去發展吧。
他把海參擋回去,就像當初老板擋回他遞來的欠條那樣決絕:“都說海參最有滋補作用,可我知道,更能滋養人的是人心。”直到現在他還在老板手下,既做粗活,也做技術指導。
這是個真事,老板是我哥,每遇別人有求之事,哥總是傾力相助,還現身說法告誡我要與人為善,說,做生意,有投入不一定會有回報,唯有善舉和愛,可以循環,無論投入多少,冥冥之中總會有回報,要麼是平安如意,要麼逢凶化吉。即便沒有奇跡出現,也會收獲快樂,得到愉悅和心安。
《青年文摘》2007年8月上
1935年的羊
徐建宏
找到學校,老旺看見曹老師正在巴掌大的操場上給學生們布置下午上山打柴的事。冬天的太陽光把曹老師的話照得暖洋洋的。山裏太窮,孩子們讀不起書,隻能隔三差五地到山上打些柴然後挑到鎮上賣了弄點錢。老旺看到自己的孩子狗娃一狗娃二也在中間,細長的脖子抻得像兩條羊腿。
等學生們散了,老旺急忙把曹老師拉到一邊,抖抖索索地從破棉襖裏掏出一個舊布包。大概是午後的太陽光顯出了力量,曹老師注意到老旺的額上微微出了點汗。老旺說:“曹老師,你看看這裏麵寫的啥?”
曹老師疑惑地打開布包,從裏麵露出一張缺角的紙條。由於年深日久的緣故,紙條已經漬黃不堪,上麵不規則地分布著一些細洞。曹老師展開紙條,隻見上麵寫著:
借條
茲借到瓦村邢元富家羊20隻,俟革命成功後以兩倍奉還。
此據。
紅軍指揮員葉××
1935。10。25
曹老師抬頭看看老旺,此刻老旺的眼睛像兩把鉗子鉗住了他。曹老師說:“老旺,這東西你從哪兒找到的?”
“俺家的一個破牆洞裏。”老旺急切地說,“上麵寫了些啥?”
曹老師莞爾一笑說:“邢元富是你家什麼人?”
“俺爺爺呀。”老旺說,額上的細汗已經變成了顆粒。
“老旺,恭喜你啊。”曹老師一巴掌拍在老旺的肩上說,“你家發財了。”
消息是從這天午後開始像花朵一樣開遍了整個瓦村的。到黃昏時老旺家的院子裏已擠滿了人。沒有誰對老旺懷裏的那40隻羊持懷疑態度。整個瓦村似乎隱隱聽到了從1935年傳來的羊叫聲。瓦村雖然偏僻,但曆史上也是個彈痕累累的地方。離村不到一裏,馬蜂窩似的彈坑足以印證瓦村昔日的榮光。應該說這張借條對老旺的確太重要了,它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老旺一家六口人,妻子長年捧著一隻醬黑的藥罐,加上自己腿腳不靈便,兒子狗娃一狗娃二還是因為曹老師才讀上書的,靠著幾隻咩咩而叫的羊兒養家糊口,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