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1 初夜血色之瞳(上)(1 / 3)

Episode 01 初夜·血色之瞳

【1】艾雅·卡桑蜜雯

——那場劇變之前,絕大多數的靈族仍然篤信,神並未離我們遠去。

成人祭後的第二天,風和日麗。

在這種光是呼吸一口晨間的空氣都足以讓人心曠神怡的天氣裏,我向來是不憚於一覺睡到中午然後悶在我小小的房間裏繼續昨日未完成的源術實驗的,然後在我唯一的同姓朋友蜜思瘋狂地敲打我的窗叫我出去“踏青”的時候,把我唯一的“異性朋友”澤拉毫不留情地朝她扔過去。

但是可惜的是今天不行,因為一個隨口許下的約定。

所以我才會在這裏,躺在蜜思的父親老費利亞引以為傲的麵粉貨車上,看天空的極遠處雲朵純白的遊移。

絲毫不因為我二人的體重而改變速度的石鋒馱牛不緊不慢地行走在夾岸成蔭的官道上。前麵就是女王帷幕,遮天的樹蔭和常青的蔓藤構築的花靈的主城。晨鍾到來,圓形的大門像玫瑰旋轉著綻開,我們穿過千丈幽穀上筆直的兩側綴著紫色花燈的藤蔓長橋。

”啦啦啦,風月天光正晴朗,我陪艾雅見情郎……風月天光正晴朗,我陪艾雅見情——“

在終於聽出一旁的少女小聲哼哼的是怎樣讓我難堪的歌謠的瞬間,毫不姑息地采取了行動。

”哎呦,艾雅又害羞了呢,其實這樣的事原本就是順應著人間至理,是一點也用不著慚愧的哦艾雅小姐。”

果然澤拉不在的場合我對這妮子的威脅性下降了一半,僅僅是扔麵粉袋的話是不可能阻止她抓著我的衣角在我耳邊不停地絮絮叨叨的。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黏糊糊的特質她才能成為被我認可的唯一的同姓朋友。

雖然說起來,也不過是從反感上升成了“並不討厭”而已。這麼說的話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孤僻吧,不過事實,其實也就是這樣了。

對此我也並不期求理解,像“如果你經受過和我相同的傷痛,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這樣的句子,我是一生都不會啟齒的,同樣地,我也不準備做任何改變,我就應該是這樣,而蜜思就應該是那樣,我一直是這樣想著的。

蜜思·費利亞,一個在我看來無比幸運的孩子——如果你們又因為我竟然會認為一個“在災難發生的時候剛好不在當地而幸免於難,父親也安然無恙隻有母親被埋葬在暗影的廢墟”裏的孩子是幸運的,而懷疑我的靈魂是否扭曲的話……好吧我已經放棄辯解了。

但至少,相對於我來說,也的確算是幸運的了吧。

也是為什麼,她才能在堪稱死氣沉沉的收容所裏,露出那樣天真稚嫩的笑容。

“都說了隻是交心的筆友而已,你就收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我無奈地敲了敲少女淺棕色的頭發。“更何況就算——我的意思是概率不高於撒加重臨世界的那種就算——我和菲斯的確發生了什麼,那也不應該是你一路歡呼雀躍啊。”

聽了我的理論,少女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迅速地眨了眨眼。“難不成艾雅小姐是在擔心作為摯友的我會橫刀奪愛這樣的事吧!雖然艾雅小姐會有這樣的心情我也能夠推理出來,可是果然還是有些傷心呢……既然這樣,為了保全和艾雅小姐的友誼,我一會兒還是跟著父親回去好了……”

我趕忙製止她。“別別別,你還是跟著我吧。相比於完全陌生的一片環境,有一個熟人至少還是好一些的。”

熟人。是的,我一般都這麼稱呼著她,也虧她神經大條沒有發現,我從來不曾將她定義為“朋友。”

事實上在我之前的人生成長過程中,幾乎每一件重大意義的事都是獨自完成的,我沒有朋友,而我也不需要他們,就像我不需要姐姐之外的“姐姐”一般。

我的朋友是火焰,大地,流水和風,它們從我覺醒了作為霧靈的秘法之力開始就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它們不會離開,也永遠值得信賴。

尤其是風,以青藍的流線型刺青的形式刻印在我雙肩之後的,狀若雙翼的風,我對她有著獨特的鍾愛,她也總能夠溫柔而不吝付出地給予我回應。以至於將她置於源術陣列的主核心,引領著其他三大屬性。

究其緣由,其實我也說不上來,依稀記得好像是曾經有人以風為喻給予過我真摯的讚美,可是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又是什麼樣的情況下,我卻記不起來了。

“我就隻能送你們到這兒啦。”老費利亞停下貨車,轉頭對坐在柔軟麵粉包上的我們說。

“已經是非常舒適的順風車了呢,費利亞叔叔。”我朝他謙恭地一笑。

畢竟和天真爛漫的女兒不同,曾經環遊十境的前冒險家看人的眼光顯然不會不知道我語氣中的疏離,然而對此他卻隻是微微一笑,仿佛可憐我一般不予置評,隻是自顧自地說道。

“艾雅啊,蜜思是個冒失鬼這一點就不用我來多說了,出門在外,就隻能麻煩你多多照顧了,七天後我會再次來主城,這期間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費利亞叔叔,我不會讓這家夥惹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來的。“

小插曲什麼的就不敢保證了。我在心裏補充。

在從麵粉車上跳下來前的一秒,我的眼角瞥見了那艘羽船,與往日偶爾會從頭頂劃過的乍一看一般無二,虛靈的羽翼在澄淨的天幕上調戲輕雲,留下兩條緊貼而平行的纖薄的白線。

在那個瞬間的我,還完全沒有意識到驅使那艘羽船的存在將成為改變我人生一切的。

楔子。

【2】

“吼吼,顫抖吧你們這些卑微的凡物,我是散播絕望的陰影巨龍撒加,我要把你們統統吃掉——”

“啊啊啊啊……快跑啊蜜思,被他抓住可就完了!”

“不要害怕,手無寸鐵的平民們,我偉大的莫鐸雷德·甄妮斯公爵會保護你們的!”

“哇啊啊——”

“還,還有人家呢,人家是‘萬華使’艾妮·弗洛利亞的說……是莫鐸雷德的,妻子的……說……”

“哇啊,莉萊剛剛說她自己是梅森的妻子呢,大家都聽見了的吧!”

“聽見了聽見了!”“說得可大聲了呢!”

“什,什麼啊,人家明明說的是遊戲裏麵的人物的說!”

“這個我就不清楚啦,你們說我把這件事情告訴珍娜嬸嬸怎樣?”

“嗚,嗚嗚……你們又欺負人家……人家再也不和你們一起玩了的說……”

“喂喂,帕托,好好地玩一個遊戲,你怎麼又把莉萊惹哭了……”

“哇啊,梅森要英雄救美啦,好害怕啊啊——”

街邊的小孩。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們兩件事,第一是在真正的曆史中艾妮並不是光輝公爵莫鐸雷德的妻子,他們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而已,莫鐸雷德真正愛上的是光輝之刃的副團長,冰族女皇希瓦爾·霜星。不過我和拿著木頭劍玩角色扮演的小孩子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二件事是,那個叫莉萊的小女孩和那個叫梅森的小男孩其實真的很般配,可是從心底裏我卻偏向那個扮演撒加的叫帕托的小胖子,正是因為喜歡莉萊所以才捉弄她吧,這樣笨拙的表達不是也蠻感人的麼……

真羨慕他們啊。從小就有著這麼要好的夥伴一起玩耍一起成長。不用像我這樣,童年在傷痛和孤寂中度過。

在一個並非家鄉的地方獨自長大,那感覺就像整個生命都是無意義的空殼。也是因此我選擇了在成人之後理會那看似無甚約束性的約定。

因為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夠理解吧。

他。

也就是菲斯,菲斯·齊力克,一個我素未謀麵的陌生的少年——關於少年這一點也不過是從他字裏行間的痕跡推算的而已——卻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

那場變故之後的第二年,開始陸陸續續收到的來信。從文筆上看,最初和我接觸的時候應該也不過是個年齡不到十歲的小屁孩罷了,當然了,會通過寫信的方式給予一個陌生人以深切關心的,怎麼想也不會是具有完善社會觀念的成年人吧。

第一封信,他說他是鐸恩的貴族次子,在時政學教授的課上得知了我的家鄉發生的“令人深感悲傷”的慘案後,決定和在這次慘案的幸存者中,唯一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我建立“幫助和受助“的關係,我有什麼生活上的需求的話,都可以以寫信的方式告訴他——

這封信當然被我扔到了壁爐裏。

原本我以為鬧劇這樣就結束了,一闕之後的那一天,他的第二封來信,開始煞有其事地道歉並且以長篇大論闡述他的行為並非”可憐“而隻是”同情“這個論點……說實話在這封信裏他的遣詞造句已經完全超過我一個幼齡孩童的程度,以至於那時的我都是一邊翻查著字典才勉強搞清楚他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雖然在我看來”可憐“和”同情“並沒有一分一毫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