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有那個聽琴的玉石罷了。
子湄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大樹前,癡癡地望著,不住地撫弄自己的頭發。那是烏黑秀麗的長發。
她本是靜靜聽著,漸漸卻入了迷,隨之唱出一句詞來:
“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 ”
鳳靈似是聽見了,琴聲頓住:“湄兒,怎麼如此沒大沒小,居然幹起偷看父王的事來了?”
子湄也住了歌聲,樂嗬嗬地笑著幾步跑過來,竟直接撲到他的懷裏,令鳳靈猝不及防,差些打翻了古琴。
她眼巴巴地把鳳靈望著,是個不懂世事的孩童:“父王打敗了周人,還把叛亂的西伯抓起來了,我為父王高興嘛,就給父王唱歌聽啊~”
“這是什麼歌?我竟從未聽過……”
她微微低下頭,眼中流露出幾分傷感:“父王每年有好幾個月都在外麵打仗,當然沒聽過……這是民間歌頌鳳靈和你的歌呢!因為大家都覺得父王是上天賜給殷商的禮物,父王是殷商最偉大最偉大的王!”
上天賜給殷商的禮物……嗎?
鳳靈的目光趨於滯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左手緩緩在琴上撫過:“那隻是……隻是胡謅罷了,你身為王女,還是不要去聽這些民間傳聞的好。”
“父王被誇了也不高興嗎?”子湄隱隱有些失望,“可我也覺得父王就是上天賜給殷商的。父王你明明已經五十多歲了,那些五十歲的官員都很老,可他們都說……父王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從來都沒有變過的啊。連白頭發都沒有。”
鳳靈自嘲般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不會變老的不隻是神靈,還可能是妖怪,湄兒不怕?”
子湄堅定地搖頭:“當然不怕。父王不會變老、不會死,就能一直做商王,那樣殷商的社嵇一定能一直延續很久的!六百年,七百年,一千年,兩千年……”
六百年,七百年,一千年,兩千年,永遠永遠延續下去……
但他作為商王的存在,就是為了配合天帝,毀滅這個王朝!
何其可笑。
子湄本是滔滔不絕地講著,忽然看到了什麼,住了話閘,眉頭一蹙:“父王哭了……?”
鳳靈側過頭去,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星明亮:“父王怎麼會哭,你看錯了。”
“父王不要哭,我……我不亂學唱歌就是了!”子湄靠著他的肩膀,像是安慰,小爪子在他背後順摸著。
“父王要我練劍,我還記得,我不會不務正業,我還會學著理政,以後幫大哥打理國家,我會努力做好給你看……母後說男孩子哭很難看的,父王別哭了好不好?”
小小的人兒依在懷裏,如同承載了一個家國的重量一樣……
注定的結局,注定的滅亡,太過殘忍。
一個家,一個國,一個被孤立的神,這算什麼?
“好。父王不哭了。湄兒要努力,等父王老了,走不動了,湄兒要和你大哥一起好好管理國家,知道嗎?”
小妮子笑著點頭,天真爛漫:“我知道,殷商一定會很繁榮的,父王放心!”
(批注:商朝貴族女子可參政。王女除了不能繼承王位,其他權利不受影響。《玄鳥》詩句中的武王指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