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空懷墓塚(1 / 2)

三日後。

禦風台上,黑夜漸漸布滿天空,無數的星掙破夜幕探出來,夜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擴散出一種感傷的氛圍。星光似有似無,像鮫人的淚化作的晶瑩鮫珠。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難怪會在這大晚上的醜時才與我相談。”夏侯星汝搖頭,看向身邊一襲紅衣如火的有期。

有期憑靠在石欄邊,表情有些滯然,眼底卻抹不去濃烈的哀傷。

“這不難猜。你總是對這個話題躲躲閃閃,前些日子明州遭受水災,你仍是神色如常,仿佛不關你的事一般。我就已經猜到……”他苦笑,渾濁的淚黯然落下,“我爹他……其實早在五年前就已去世了吧。”

很少見到有期這樣失落孤獨,他這樣流露本心的時候,似乎都是在這禦風台上。那些不想讓他在意的人知道的事,他都在這來感傷。

夏侯星汝頷首:“嗯……他終究沒有逃過那場病。我也在那以後,就變賣家業,和妹妹到了這太華觀,幫她行善。”

有期噙住淚,悄然試手拭去:“爹走的時候,可有受苦?”

“伯父是在睡夢中去的,應無苦痛。若有的話,也是相思之痛吧。”

誰知有期這一去,又是五年。早些離開這讓人傷心的人世,也少受了些相思之苦。

“……多謝你了。”有期仰望這漫天星辰,“天晚,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自己待一會。”

夏侯星汝知他是下逐客令,想到讓他自己待一會也好,便默然離去。

夜色空茫,星光垂落在禦風台上孤零零的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爹已經去世了。這樣也好,至少,他的牽絆還少了一些……

有期挽起袖子,在星光下看得清楚——手臂上,赫然一個烏黑色的“命”字,如灼入肌膚的炭灰寫成。他又慌張地拉下袖子,分明沒有旁人,也好像是害怕被人看了去。

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命,等到他們的孩子出世的那一日。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看一看。

麵對著身側一根白石柱,他不禁伸手去撫摸。漸漸地竟然望得癡了。

“溯沚,你知道當我得知你有孩子的時候,我有多高興麼?……”

“我總說,我會一直陪著你……你討厭我說謊,可我不得不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會喜歡……”

“希望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對我。就好像我還能活很久一樣。”

他的衷腸,也隻有在無人的時候才能傾訴出去了。

手逐漸從柱上滑落。

“溯沚……”

……

增城出奇地安靜,寂靜得像是個死城。

軒明醒來時,周圍並無一人,而自己也身在過去自己所住的宮殿裏。

身上本是體無完膚,這時竟無半點傷口,竟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是有些頭疼,勉強能想起暈厥之前他都做了什麼。

似乎……是被她抓回來了吧。

披上外袍,拖著尚且乏軟無力的身體踏出殿門,迎麵看到的果然是增城的白雪皚皚,冰原千裏。但他決計不能留在增城。他如果在太華觀,子湄說不定會有所顧忌,那樣就不會……

如常那般指尖點劃過另一手的手心,卻沒有半點靈力出現。

他有些慌神,又試了幾次,依然施展不出法術。

怎麼回事?

軒明慌張地按住心口,還好助長內修的心法還在,便忙催動自己曾修煉過的最強的心法。靈氣在經脈中每一處回轉流動,卻還是沒有半點能聚出靈力的反應。甚至……沒有半點仙力!

沒有仙力維持,他便是一個凡人,生老病死與常人無異。

剛要收回心法,卻無意中在自己體內探到了一股魔氣,隻是轉瞬即逝。

他沒有在意。在這個增城,他甚至無法逃走、無法自裁、無法躲避,更不說像之前那樣去護佑那什麼天下蒼生。

但增城也不該是這樣的。過去還有被夢魂丹所困的侍者,現在卻一個人影都不見。

懷著疑問,想著既然躲不過,軒明便鎮定下來,離開自己的居所,沿著記憶中熟悉的路前往上清殿。

路上還是千年不融的雪,半空中懸浮著的、庇佑著整個增城的,也還是整幅展開的光紀寒圖。

路上的確沒有人,或者說,是沒有活人。

的確是有人,就是過去那些侍女侍者們,神情呆滯,目視前方卻無聚焦,如同泥塑,稀稀落落地站著。也有一些侍者,伸長了手,帶著魔性,張牙舞爪,傴僂著在路上來來回回。他們身上都有一簇簇亮光,光斑忽凝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