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紀寒圖雖然出現,那所謂的妖女卻遲遲不見蹤影。
濃雲中,終於開始飄下一絲絲的小雪,漸漸又大了起來,紛紛揚揚,越來越密,大片大片,漫天飛舞,覆蓋了整座太華山。
仿佛隻是一場尋常的雪,可在這三月天裏,便已不同尋常了,人呼出氣來,都凝成了霧。
太華山的隱蔽小路上已安排好了馬車,用的是最厚實的絨,還在裏麵點了爐。
夏侯星汝蹙眉看著依依不舍靠在馬車邊的有期,並不多說一句。
前些日子,有期忽然讓他準備馬車仆從一類,卻沒想到最後是用來這樣做的。
“你讓我們走,你不走?”夏侯星汝終於耐不住問。
有期微微苦笑,手接住冰冷的雪:“還是勞煩夏侯兄將溯沚送往渝州了。太華觀太過危險,我不放心她留在這裏。”
夏侯星汝拂袖道:“你知道危險,為什麼你不走?難道你就是神仙不是凡人?!”
有期不卑不亢:“太華觀危在旦夕,遠之長老已允許弟子離開。但我有延兵之計,或許能為太華觀爭取更多時間,直到泣心劍鑄成。”
“少跟我說什麼延兵之計!你不是最愛你這個夫人麼,何必留在這送死?”夏侯星汝瞪著他的眼,一把捉住他的衣袖,“要走你也得走!”
他想要掙脫,卻依舊被夏侯星汝牢牢抓住。
有期暗自咬唇,手往後一揚,終於掙脫了夏侯星汝的束縛:“夏侯兄,巴蜀、渝州一帶,子湄還未涉及,蜀山派也還在,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事不宜遲,夏侯兄還是趕緊出發吧。”
“你——!”夏侯星汝微有慍怒,“你不可理喻!泣心劍鑄成之前,以太華觀之力,根本無法傷到那妖女分毫。你這延兵之計,又要付出多少人的性命?是不是要把你的命也搭進去?”
“……”
有期略退一步,雙手並指結印,柔柔的墨色靈力悸動而起,旋轉成為法障,將他和這馬車、夏侯星汝生生隔開!
他戀戀不舍地瞥了那馬車一眼,隻此一眼,已仿佛透過萬千紅塵,延綿萬丈。
“夏侯兄,三日後,法訣解開,她會醒來。到時候你就說……就說隻是去蜀地遊玩,我不久就到。”他緩慢而艱難地對夏侯星汝作揖,“……若太華觀遭遇不測,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好她。”
“什麼?你要做什麼?”
有期垂目,一步一步地後退。
多年知交的摯友,如今也看不透他的眸中是什麼、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依舊是一身火紅錦袍,在絲絲雪花中如臘梅映雪,隨著風兒飄搖。臉廓的弧度早已不如過去柔軟,此時此刻竟然露出了少有的剛毅深邃。
夏侯星汝還在勸他、喊他,於他卻如模糊的夢,逐漸聽不到了。
他再不久留,奪路離去。這麼快的動作,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心痛。
他不敢親自送她去渝州,害怕自己會不願離開,最終讓她傷心。
雪,滿目盡是雪白,連太華山上的樹叢灌木,都鍍成了一片銀白,死亡一樣的顏色。
他的衣袍落在雪裏,像臘梅的顏色,也像血。
有期終於跌在了雪地裏。回望過去,叢叢林間,已望不見那輛馬車、那個故人,還有……她。
他一把撕開自己的左袖,露出手臂。小臂尚且白皙,而上臂竟然已熏作烏黑,時而透出絲絲縷縷的黑氣,上麵時隱時現的是一個“命”字。
命……這果然是他的命……
“大概……沒有多少天了……”
合上眼,腦中浮現的盡是溯沚的一顰一笑。
……
一日之後。
不斷有各門派弟子試圖接近或者毀掉那高懸寒空的光紀寒圖,卻也不斷有人從那處墜落,死相淒慘。
但那所謂的禍世妖女卻遲遲沒有出現。然而聽說,山下已經出現了整城整村的半魔,受命於那妖女,將太華觀圍死了個水泄不通!
整座太華觀的靈力在不斷注入四海歸一殿,甚至還有其他修仙門派的一些靈力相助。都指望著泣心劍成的那一天。
同樣被太華弟子所圍的,是上清宮。
桓檀、謝遠之,所有太華觀的長老和精英,甚至還有……有期。
軒明淡然麵對著這些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白袖一拂,手中已握住自己許久以前用的那把長劍,將流玉護在身後。
他抬劍,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劍刃鋒芒如雪。而他的眼,也如尖刀一般,掃過每一個人,包括有期:“你們誰敢再前半步,休怪我不顧昔日之誼。”
他沒有多少仙力,甚至此時法力比不上任何一位太華長老,但一身的威凜冷煞,讓人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