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獵獵,雲霧疾轉,通天金光猶如天柱,綻放時發出巨大的轟鳴,像是天庭震怒一般。
太華觀的巨大動靜,引得一片風聲鶴唳。
華光傲然淩空,無數光芒碰撞,不僅激起響亮的雷聲,更零落無數光雨。這些光芒碰撞融合,竟然逐漸連為一線,成五芒星陣,連接在一起。
站在逆天陣中心的,是有期。
因為陣法的緣故,他雙眼緊閉,卻時時顫抖,雙手抱元守一,盡力聚斂著靈力,泣心劍橫放在麵前,光芒正盛。
而逆天陣的陣眼是在溯沚手中。那是小小的一團金色光華,聖潔得如同太陽。
逆天陣並不難,布置完畢,隻靠她一個人已經足以支撐。環視周圍,青衿姐姐和夏侯星汝已經退到陣外。
逆天陣雖強,卻無比脆弱,不能被打擾,他們的任務就是護法。
溯沚回過頭,貪婪地、近乎出神地望著有期。
其實他的麵容早就變了,有些棱角,看起來滄桑了些。
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是他闖入巢湖的那一天,他看起來那麼狼狽的一個書呆子,竟然會推敲周旋,把她一路騙出了巢湖,又騙到明州、騙到增城、騙到很多很多地方……
不僅是個騙子,還是個無賴,騙了她的火靈玉,打死不還。
還是個書呆子,動不動就念些她聽不懂的句子。
修仙的時候也不學好,總是跑這跑那,修為沒一點長進。
還老是逞強,好像生怕別人知道他受傷難過似的,盡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她麵前。
和師父、望羲、冰塊臉比起來,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他的光芒太弱,弱得幾乎可以不計。把他扔到人堆裏,過些時候,或許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為什麼,她偏偏會喜歡這樣一個呆子呢?
八年過去,有些經曆的細節已記不太清楚,可記得的是不論自己遇到什麼挫折,他總會陪在她身邊,不論春夏,不論生死,鼓勵、前進,哪怕她再也不認識他了也沒關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她將這金色光華護在手心,合上眼。
信女溯沚,施陣逆天,罪當萬死。
願以一己身軀、同等代價,逆天而為,換有期命盤歸回原狀,長命百歲,家和興旺,一世繁華。
雖閉上眼看不見,她也感覺到手心裏的金光猛然劇烈,冽風驟起,卷弄袍帶。
腹中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睡醒了,輕輕踢了一下。
心中柔軟了一瞬,卻又很快堅定下來。
我願意,也值得。
絕不後悔。
似乎就在一瞬間,狂風大作,又不似逆天陣所起,強勁而猛烈的風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如利刃般瞬間斬破了逆天陣的光柱!
是誰?明明有青衿姐姐護法……到底是誰?
不容溯沚尋覓或思考,睜開眼時,刹那間九天生滅。
有期的麵龐,那麼近,如清風,如暖陽,如星夜,如墨畫,如山水。
打破逆天陣的墨靈環繞在他身周,還未散去。
他竟然就在她麵前。
是他毀了逆天陣。
逆天陣毀,反噬的光芒從天而降,飛撲直下!
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漫天光影中,他傾身而下,將她攬在懷裏,雙臂抱得那麼緊,帶著顫抖。
他一直都是那麼溫暖,哪怕是麵對生死劫難,心念從未改變。
“隻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你死……”
周圍白光暴漲,一句耳畔的話,在末字猛然頓住。
不知是一切消散,還是時間靜止。
來不及流淚,暗無天日的黑夜襲來,將這周圍的一切——太華觀、青衿姐姐,還有麵前的他,一起吞噬。
……
周圍一片黑暗,好像落入歸墟。
溯沚隻覺好像渾身都已經涼透,一點掙紮之力都沒有,在向沉沉的黑夜中墮落而去,呼呼風聲自耳邊而過,自體內不斷向外散著寒氣,冷得徹骨生疼。
“溯沚?”呼喚好像是從遠方而來,風煙一樣飄渺無影。
下一刻,身體被什麼人接住了。
她想要睜開眼,卻根本辨不清那人的臉。這裏太暗、太冷。
“有期,是不是你?”她伸出手,想要去觸摸他的臉龐。
什麼都沒有摸到,不知是手沒有力氣,還是那裏根本就沒有人。
有期的聲音,分不清悲喜:“我爹娘想見你,他們要我把你娶回去,可好?”
她迷茫地搖了搖頭:“不要,跟你回了你的祝府,我就不能和你去走遍天下了。等我們尋遍天下山川,看遍人界江湖,我再跟你回去。”
他輕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