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值得她為執念瘋狂了兩千年，自己反而是一轉眼就被扔掉了相互之間的感情。
但不管怎麼說……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無論如何，她開心就好。
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自己漂到了忘川中央。從船篷的小窗裏往外看，四方都是忘川河水，雨點蕩得水波瀲灩。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子湄已經靠在船篷裏軟軟的榻上睡著了。
東源朝著一直悶聲的軒明走過來。軒明趕忙起身，作揖：“在下見過……東源仙人。”
自然，話中有那麼泛著一點點的……酸意？
東源看了看旁邊不遠熟睡的孩子，抿唇微笑：“謝謝你帶她來這裏。雖說已經……罷了。”
軒明深呼吸一口，滿麵頹色：“我知道，在她心裏，我永遠都比不過你。”
東源有些心疼地回身望過去，那個孩子隻是乖乖睡覺，小臉粉撲撲的。
“……她是一個孤獨的孩子，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陪伴。”他有些自嘲，“不是我。”
軒明稍微鎮定了些：“她一直希望你回來。說什麼你負她良多，不過是她想你的借口罷了，我知道。”
所以，自己就這麼把人拱手讓出去？
東源頷首：“看來你比我了解她。”
軒明愕然，有些難以置信。還以為遇上情敵要有好一番說教，對方居然這麼讓步？
東源輕歎一聲：“時間已經過去太久，能見到她，我心願已了。沒有執念，我也留不了多久了。”
“你是……什麼意思？”軒明忽覺驚慌。
麵前人隻是微笑：“你以為什麼魂魄可以長久？玄溟神上賜給我的所謂不死之身，也不過是在執念未了的基礎上，能夠逗留世間。”
軒明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豁然站起，聲音也有些發抖：“你是說……你……”
他將東源上下仔細看了一番，才發現他的身上，有無數細小又不清楚的螢光在消散，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狀態。
東源恍如不覺，隻是目光凝在熟睡的子湄身上難以移開：“沒被她看見，還好。”
“東源仙人！”軒明低喝，挽留，“她是真心喜歡你，你怎可這樣……”
“執念和喜歡，是不一樣的。她的這一縷執念，也該和我一起散了。”
能在消失前，見到她最後一麵，真好。
軒明低下頭去，緘默。
“你會待她好，是麼？”東源問。
他遲疑片刻，點頭：“你放心。”
東源微微一笑。
“……那就好好守住你愛的人吧。”
墨藍色的人影消散無蹤。
雨還在下，稍微小了些，淅淅瀝瀝。
一葉孤舟還在忘川上漂泊，沒有目標，也不需要目標。
小女孩醒了，起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墨藍色的身影，隻看見軒明有些憂鬱地坐著。
她著急了，抓住他的手不放：“那個擺渡的叔叔……哦不，哥哥呢？”
軒明看向別處，斟酌著詞句：“他……他去找他等的那個人了。”
“他不在這等？”
“他說、他說在這等不到，他親自要去找，說不定找得到。”
小女孩有些不信地望著他：“真的嗎？”
他篤定地點點頭：“真的。”
給小孩子一個美好的謊言就好，她不會難過。
他不能讓她難過。
於是子湄真的信了，笑了起來：“那樣很好呀。其實我覺得他很熟悉呢，好像我見過他一樣，我很喜歡他……”
軒明心中一冷，頓覺尷尬。
“你……不喜歡我嗎？”他冷不丁突然問一句，把他自己都怔住了。
“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子湄雙手攏在一起。
軒明頓時被自己的唾沫嗆住，咳嗽了幾聲。
子湄著急：“你沒事吧？”
軒明緩過氣來，看向別處：“沒事……不過，這不像是女孩子說的話。”
子湄撅起嘴：“那有什麼？反正我隻說給你聽呀~等我長大，我每天都要說一千遍、一萬遍給你聽。”
兩千年前，殷商的三王女，有父王、有師父的時候，就是這樣吧。
到頭來，她又變回了她最美、最真實的模樣。
“好了，我、我知道了。”軒明更是別過頭去，臉色微紅。
“你臉紅了……嘻嘻~”
……
忘川上，小舟漂泊。
小舟中，女孩和男孩相互依偎取暖。
忘川的水波漸漸平息，漣漪不起。
女孩伸出手去，好像要捧起船篷外的一團虛空。
“軒明，你看，雨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