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變命運。十幾歲還光著腳丫上學的她,一路艱辛求學,摘得了烏幹達最高學府馬凱雷雷大學的博士學位。她不但是烏幹達屈指可數的女性科學家,更是為烏幹達高等教育發展躊躇滿誌的女教育家。綻放自己,香惠他人。她親身參與了烏幹達兩所公立大學的始建。即便在北部地區安全局勢不穩的情況下,她毅然前往並接受了古盧大學(GuluUniversity)始建校副校長的任命。正是鑒於她的突出表現,2006年她被任命為布茨特瑪大學(BusitemaUniversity)校長,籌建烏幹達東部這所多校園模式的大學。她堅信教育以學生為本,踐行校園性別主流化理念,倡導教育公平。
作為烏幹達傑出的女性領導者,她當之無愧。她不但發起並組織了烏幹達第一個“國際勞動婦女節”(1984年),更在國內外多家學術、女性及教育組織內擔當重任。作為烏幹達第一位公立大學女校長,她於2013年獲得了總統親自頒發的“國家獨立50年獎章”。她用自己的執著與努力,為非洲女性樹立了成功的典範。
布茨特瑪大學位於非洲烏幹達東部,是烏幹達九所公立大學之一。該大學的前身是成立於1968年的布茨特瑪國家農學院(BusitemaNationalCollegeofAgriculture)。為提升烏幹達東部地區的高等教育入學機會,2007年,該學院晉升為大學。布茨特瑪大學由八個校區組成,主校區位於布茨特瑪地區,形成了多校園的高校教育與管理模式。
布茨特瑪大學以本科教育為主,設有科學與教育學院、農業與動物科學學院、工學院、自然資源學院、健康科學學院等。其中,農業科學、農業機械化、農業產業為其優勢學科。年畢業生約為一千人。該大學致力於科技與創新,尊重多樣性及專業化,現已成為烏幹達東部地區的高等教育中心,為烏幹達農業及經濟發展培養了大批實踐人才。
一、印象篇
來自非洲、心向非洲
2013年5月18日,完成了在內羅畢的調研任務,按既定行程,我搭乘飛機從內羅畢飛往肯尼亞西部城市基蘇木(Kisumu)。行程計劃是從基蘇木到達肯尼亞與烏幹達的邊界布西亞(Busia),沿陸路入關進入烏幹達,目的地則是烏幹達東部、靠近肯尼亞西部邊界的城市托羅羅(Tororo),因為此程期待再見的瑪麗校長所任職的布茨特瑪大學就在托羅羅,而瑪麗校長應該是我最早認識、也是最熟悉的非洲女性。
飛機上,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與這位傑出非洲女性的多次接觸和交往,從北京到東京,從雲南麗江到福建廈門,從坎帕拉到托羅羅……記憶中,總會有幾幅畫麵定格在那裏:在雲南麗江女校長論壇籌備會上那個為非洲女性發展而深深憂慮的她,在日本城西大學那個被授予榮譽博士後以一種淡定而優雅的語調就其人生成就發表演講的她,那個在尼羅河源頭帶著深邃而篤定的眼神眺望江水遠逝的她,那個在廈門女校長論壇文娛交流環節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女王範兒帶領其他女校長共跳非洲輕搖滾的她,那個在烏幹達相對落後地區為協調她所在大學的多校區工作而不斷乘車奔波在路途中的她……
飛機提前落地,離約定的接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隻身一人旅行,我索性也就老老實實地坐在基蘇木機場的候機廳,等待瑪麗校長派來的車接我。
這是一個有陽光的午後,候機廳不大,但超乎想象的幹淨、整潔。在我四周打量之餘,突然發現自己也被周圍的人所打量著。頓時覺得,我,一個黃皮膚的亞洲女性,出現在肯尼亞內陸城市的一個小機場裏,自然而然地生發出一種莫名的、格格不入的另類感。這讓我不禁不想到,瑪麗校長第一次和前幾次來中國開會,作為一個黑皮膚的非洲女性,會不會也有類似的因膚色和人種差異而產生的身份衝突呢?
第一次見到瑪麗校長,是2007年在北京舉辦的第三屆世界大學女校長論壇上。必須承認,瑪麗校長被邀請參加在中國舉辦的研討會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的膚色,更確切地說,是她黑色皮膚後的符號象征及其所附帶的非洲文化,因為國際會議需要多元性,需要多元的聲音。
瑪麗校長的膚色不是黑炭般黝黑的那種,而是那種偏淡巧克力色的黑。印象中,她眼瞼的白和牙齒的白呼應著嵌在她那張黑色偏棕的臉上,給人一種純淨而協調的美;她有著非洲黑人所特有的那種寬寬厚厚的嘴唇,多數時候好像都比較嚴肅,閉合的嘴顯出一種淡定。在非洲,烏幹達的女性身材普遍高挑,瑪麗校長有一米七多的樣子,體態厚重但並不臃腫,有點人高馬大,但整體給人一種踏實而富有控製力的感覺。有意思的是,我對自己同胞年齡推斷的直接經驗影響了我判斷瑪麗校長的年齡。2006年秋天第一次見麵,我以為她50歲出頭,其實她那時已經有60多歲。要知道,黑人的皮膚一般都比較緊致、細滑,要等上了很大的年紀才有皺紋。當然,誤判瑪麗校長的年齡,部分也是因為我被她所顯現出的那種充沛精力而誤導了。
與瑪麗校長結緣,源於我所在的學校(中國傳媒大學)自2001年發起並每兩年舉辦一屆的“世界大學女校長論壇”。瑪麗校長前後不下五次作為非洲大學女校長代表被邀請參加該論壇大會及區域性會議。
2009年8月,第四屆世界大學女校長論壇籌備會在雲南麗江舉行。這次籌備會規模不大,邀請了國內外10位女校長參會,其中5位國外女校長分別來自五大洲,瑪麗校長作為非洲女校長代表被邀請參會。在就下屆論壇主題提案的發言環節,來自美國、芬蘭、新西蘭、日本的女校長分別提出了她們對論壇議題的建議,而她們的建議也特別具有各自的國際視角。
在認真傾聽了其他校長的發言並對她們的發言表示認同後,瑪麗校長提出了她的關切。她認為,既然女校長論壇是關於女性領導力、教育與發展的國際性大會,就不能忽視非洲女性這一群體。她特別坦誠地指出,剛才幾位校長的提案並不適宜非洲案例,因經濟落後等原因,非洲女性在接受教育等方麵遠遠落後於西方及亞洲許多國家,非洲女性的發展依舊麵臨著來自政治、經濟、文化觀念等方麵的挑戰,因此,如何促進非洲女性的自身發展,尤其是呼籲並幫助年輕女性接受教育並參與社會,應該成為下屆大會的議題之一。
瑪麗校長發言時的那種認真和執著,讓我和在座的中國同事頓生敬畏。她闡釋自己提案時的語調不高不低,語速稍慢但充滿懇切。我注意到,在瑪麗校長發言時,其他幾位在座的女校長,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的驚訝,但在抬頭關注和側耳傾聽瑪麗校長發言時,她們也不時地點頭示意認同。的確,瑪麗校長提出的問題,是個具有區域意義的現實問題。而眾所周知,在不少國際會議上,非洲話語要麼缺失,要麼往往被忽視。顯然,瑪麗校長深知自己膚色的符號意義:她來自非洲,心向非洲。
細節處見用心
在非洲內陸的基蘇木機場,剛才和我一起下飛機的乘客早都走空了。坐在藍白色塊鋪地的等候廳,我又想起上一次也是第一次到訪烏幹達的情形。
2010年7月9日,我所在的校際訪問團一行抵達烏幹達首都坎帕拉的恩德培國際機場。當時,瑪麗校長驅車六七個小時從托羅羅親自前往恩德培機場迎接我們,我注意到她還特別用心地安排我們一行從機場貴賓通道出關。事實上,烏幹達恩德培國際機場的貴賓通道和休息室,裝修特別簡單,室內照明稀稀落落,雖擺放的都是寬大的真皮沙發,但毫無奢華感而言,真的沒有辦法跟國內機場高大上的貴賓通道和休息室相比。但我們代表團心裏都明白,這就是發展相對落後的非洲經濟的現狀,而這是瑪麗校長歡迎遠道而來的中國朋友的最高禮遇,是她的用心。
而校長的用心,又不僅在於此。抵達烏幹達首都坎帕拉的第二天一早,瑪麗校長首先陪同我們代表團一行赴中國駐烏幹達使館,拜會時任中國駐烏幹達大使孫和平先生。這是瑪麗校長為我們行程安排的第一站,也可以說是一次高規格的訪問活動。會見很愉快,會談中瑪麗校長特別強調,希望與中國的高校開展廣泛而富有實質內容的合作,希望兩校的交流與合作能開創中非高等教育交流的新局麵。孫和平大使對此特別認同,表示願意積極推動雙方開展合作。顯然,瑪麗校長知道,促進學校間的國際合作,使館的支持是堅實的後盾。離開使館,我暗暗歎服瑪麗校長的外交活動能力。記得她每次來北京,總是會受到烏幹達駐華大使的接待,他們彼此已成為朋友。
完成在首都坎帕拉的活動,我們驅車前往托羅羅,路上要五個多小時的車程。事實上,去使館的時候我就發現,即便在首都坎帕拉城內,好些地方的路況也很差,甚至沒法和國內一般城鄉地區的路況相比,城市中的水泥路麵時不時有盆口大的坑,汽車行駛中要躲來躲去。除了主幹路線有加了馬路牙子的人行道外,多數的路是沒有人行道的。街道上的交通不算通暢,人們並不太遵守交通規則,遇有十字路口或自由市場的地方,秩序就會有點亂,行人和機動車都是見縫插針,各行其是。騎摩托車的年輕人特別多。早上上班時間,路邊步行的人特別多,朝一個方向的人,好似幾個排列不齊的縱隊一樣,忙碌向前,為生計奔波。街上有不少兜售食品和小日用品的小販,穿梭在機動車車流中,他們手裏舉著香蕉、袋裝花生、甘蔗、盒裝酸奶、毛巾、汽車飾品等,向汽車內的人推銷,等待賺錢的機會。
知道我們是第一次來烏幹達,注意到我們對周圍的環境表現出陌生和好奇,一車陪同我們的瑪麗校長不斷地向我們介紹烏幹達的基本國情。她說,烏幹達的就業問題壓力很大,路上的摩托車多數是做出租用的,當麵議價,隨叫隨走。我們注意到,盡管城市馬路上的機動車總量並不多,但街上車輛過往後,總是青煙彌漫,空氣裏尾氣味道很刺鼻。我們問校長是不是這裏機動車燃油的質量不好,瑪麗校長解釋說,尾氣不隻是因為油的質量不好,主要是機動車的車況不達標,路上七八成的汽車都是來自日本等國的二手車,甚至是報廢的汽車,街道上烏煙瘴氣的狀況就可想而知了。
一路上,我們談到的話題特別廣泛,包括烏幹達部落政權影響問題、官員腐敗與政府公共管理問題、兒童與婦女權益及教育問題、艾滋病傳播與防禦問題、部落割禮等其他風俗傳統問題、非洲與西方及中國關係問題等等,校長的介紹,讓我們對烏幹達有了更“本土”的認識。
二、初識篇
大學,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們代表團到達托羅羅的第二天去校園參訪。布茨特瑪大學並不在托羅羅市內,驅車半個小時的樣子,到了大學的主校區,即布茨特瑪校區。放眼望去,整個大學好似坐落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綠意蔥蔥,但真的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校區有三四座兩三層高的教學及辦公樓,最初直觀的印象,還是多少有些令我們吃驚。
瑪麗校長安排並引領我們參觀了該校區農業機械專業和計算機工程專業的教學實驗環節。參訪中,我們注意到,學生在實驗車間裏學習如何製作手工鐵犁的工藝,包括鍛鐵、築模等基本技術。當時我就在想,這裏看到的教學實習更像是國內技術學校的教育。之後,校長還向我們介紹了學校研發的一個大型的棉花脫籽機器,她說類似的機械製造對農業機械化程度不高的烏幹達來說特別重要,但普及農業機械化生產的路途漫漫。和中國國內的大學相比,這所大學至少在規模上,讓我覺得更像是早先國內地方上的一所職業學校。在參訪計算機教學實習區時,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一些實習的學生在學習拆裝386的電腦,而當時我國國內的486、586電腦早就退出市場了。
然而,沒過多久,我們的這種吃驚就成了少見多怪之舉。來訪之前,我們雖然對非洲的經濟狀況有所了解,但對烏幹達這樣一個經濟落後國家高等教育的發展狀況還是知之甚少。參訪中我們問了一些關於課程設置及學生就業方麵的問題,陪同我們參訪的瑪麗校長很快意識到,我們所關心的很多問題,實際上是因為兩國經濟發展落差而在理解上形成的差異。她到訪過世界上的很多大學,包括西方的大學和亞洲的大學,對大學間差異的理解顯然最為深刻。她直言,一個國家的高等教育不但是這個國家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更是這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支柱。國家經濟發展落後,必然製約高等教育發展的投入、規模與方向,包括學校硬件與軟件的建設、課程與科研的建設等;反之亦然,一個國家的高等教育必須與這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也就是說,高等教育一定是以服務這個國家和社會發展為根本的。雖然烏幹達早期是英國的殖民地,但在烏幹達爭取獨立之後,他們認識到,國家的高等教育不能效仿英國的高等教育體製,兩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與文化背景迥異,所以,烏幹達必須要有適應自己國家經濟發展水平的高等教育體製。烏幹達是個農業國家,農業機械化程度不高,工業發展更是滯後,所以在布茨特瑪大學的教學中,學生要學習製作人工耕地時可以借力的鐵犁也就再合適不過了。
參觀雖然讓我們訪問團一行頗感意外,他們的教學與實踐,與國內的現代化農業教學相比,真的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樣的教學,之於他們的國情,卻是最實用和最“先進”的。之後回想起來,瑪麗校長曾多次參加國際會議並交流,她深知發達國家與他們之間的差距,她並不避諱而是主動向我們展示一個基於本國國情及地區發展需求的實實在在的大學教育,實際上是在讓我們認識一個真實的烏幹達。我們看到了這個國家因經濟落後而帶來的差距,但更看到了他們為改變生活而付出的努力。
布茨特瑪大學的多數專業,在烏幹達均屬首次創辦,如紡織工程、水利工程、灌溉工程等。之所以開拓這些專業,首要考量的是服務於國家經濟發展。雖然烏幹達之前是英國的殖民地,但獨立後的政府充分認識到,在高等教育建設過程中,要去除殖民國家所建立的那種與烏幹達國情與本土經濟發展步調不相適應的高等教育模式,建立與國家經濟發展與國情相適應的學科。
三、成長篇
奔跑在雨中的小腳丫
基蘇木機場,接我的車子到了。
這是我第二次訪問烏幹達,到托羅羅大概要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接我的車是一輛越野吉普,這種車在非洲很常見,因為路況時好時壞,越野車比較實用和耐用。一條雙車道的公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成片成片的、深淺不同的綠色塊點綴著路旁的土地。我覺得好像不是在非洲,因為印象中的非洲似乎總是與貧瘠、沙漠、疾病相關。路上,來接我的校長秘書海瑞特(Harriet)告訴我,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耕地被開墾用於種植糧食,盡管烏幹達境內有非洲最大的維多利亞湖,也有尼羅河流過境內,但烏幹達的農業灌溉條件並不好。雖然農村地區加大了對河流的開發利用,但總的來講,農村用水緊缺問題長期未得到改善。
汽車在村鎮的路上行駛,映入眼簾的,常常是田裏勞作或村落裏忙於生計的婦女們。路邊時不時有人在步行,步行是村落人的主要交通方式,他們的日子好像都是用腳丈量出來的。在鄉下,日常生活中的農村婦女都穿著裙子,但男人們穿的則多是長褲、T恤、襯衫等,看不出非洲的傳統。可見,婦女仍處於較為傳統的習俗之下。她們衣著的顏色對於我們來說總是顯得異常靚麗,如明黃、深紫、亮綠等等,那些顏色好像就是非洲的顏色,和那片土地是那麼和諧、般配。無疑,有她們嵌入的畫麵,已然成為非洲給我留下的最美、最動人的映像。農村的女人們總是很善於用頭頂的方式來搬運東西,如浣洗的衣服、蔬菜、糧食等等,她們的頭力特別大,幾乎任何東西都可以放在頭上頂,走起路來挺胸凸肚,卻個個腳底生風,行走自如。
在村落裏,打水是再平常不過的一項家務活,這也成為稍大一點的孩子的日常家務活,孩子們手提著白色的塑料桶打水是最常見的一道農村景觀。水桶總是很重,超出了孩子們的力氣,於是他們要麼就左右手倒換著拎,要麼就趔趄著身子一隻手拎,步伐也因此加快了許多,一搖一擺的,像是在小跑……
這讓我想起瑪麗校長曾給我講過的她的童年趣事。她小時候也在農村長大,是家裏的長女,自然也是家裏責無旁貸的勞力,要幫助大人打水、洗衣、做飯、幹農活等等。大概五六歲的時候,一次,她叔叔讓她給祖父母家送些鹽巴。見祖父母總是一件高興的事,她欣然接受。到祖父母家的路並不近,要走上個把小時,但在她看來,這幾乎是最快樂和輕鬆的活計了。於是她拿著裝鹽的布袋,像小鳥一樣飛上路了,路上還快活地和認識的人不斷地打著招呼。誰知,還沒走出多遠,天開始掉雨點兒,雨隨即就下了起來。她趕緊把鹽巴放進衣服的最裏麵,緊緊地摟著,光著的腳丫,在雨裏飛快地奔跑。雨下得越來越大,出奇地大,倒黴的是,路上她找不到一個躲雨的地方,哪怕是一棵樹,那雨下得太大了,冒煙似的,四周都望不出去。她沒有退路,橫下心,隻是盯著腳下的路,光著腳,不顧一切地跑,管不了腳踩上了石塊還是草。奔跑中,她好像也成了雨人,她也成了雨。突然,她覺得鹽巴袋子似乎變小了,她覺得有些奇怪,但又安慰自己,確信鹽袋子還在懷裏,於是依舊盡全力護著懷裏的鹽巴袋子向前跑……終於,到了祖父母家,她已完完全全成了個落湯雞。然而,麵對祖父母,她不敢把鹽袋子拿出來,她已經感覺到,懷裏的鹽袋是癟的,沒有鹽巴了,鹽巴隨著雨水流走了。那時,她有說不出的難過和委屈,臉上好像還在繼續下雨,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還是眼裏噙滿而不得不流出的淚水……
四、求學篇
受教育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
事實上,在烏幹達的農村,婦女是家庭的主要勞動力,她們總是吃苦耐勞,但地位卻不高,重男輕女,早婚、早育現象較為普遍。女孩子往往得不到受教育的機會。然而,越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女孩子接受教育,對個人、家庭和社會的意義就越大。
2010年3月17日,日本城西大學授予瑪麗校長榮譽博士學位。授予博士學位的儀式是與城西大學的畢業典禮一同舉行的。與國內大學的畢業典禮相比,城西大學的畢業典禮流程安排井然有序,氣氛之隆重令人心生敬意。瑪麗校長被邀請在授予儀式上就自己的人生成就進行演講,她的演講,如典禮儀式般厚重,令人肅然起敬。
我們知道,凡被授予榮譽博士的,總是在某些領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顯然,瑪麗校長被城西大學授予榮譽博士學位,主要在於她作為非洲為數不多的女校長對烏幹達高等教育所作出的獨特貢獻,尤其是她籌建了烏幹達五所公立大學中的兩所,這樣的經曆和成就,足以讓她驕傲地拿出來在這樣的典禮上與畢業生分享。然而,瑪麗校長的演講並未以此為題,在表示了對城西大學的感謝及對畢業生的祝賀之辭後,她以她慣有的沉著而自信的語氣,進入演講主題。她講到,“如果說,我一生有什麼偉大的成就的話,就是我接受了教育。”這令當時在座的聽眾和我都吃驚不小。“上學”(gotoschool)、“接受教育”(receiveeducation)也可以是一個被授予榮譽博士的成就嗎?顯然,對於日本和中國這樣的國家來說,女孩接受教育是件稀鬆平常之事。然而,在瑪麗校長童年時,女孩接受教育並一路求學並不平常。所以,在這樣一位在烏幹達備受尊敬的大學女校長看來,“接受教育”而不是“創辦大學”是其人生的根本成就,因為教育改變命運。
瑪麗是家中的長女,出生在烏幹達東部的一個叫MzeePetreroWaiswa的村莊,後來搬家到MamaYozefinaKantono。她是在Iganga區的Namunyumya村長大的。很難想象,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在烏幹達那樣一個經濟嚴重落後、重男輕女文化根深蒂固的農村,瑪麗的父親是怎樣的先知先覺,或者是基於怎樣的一種樸素認識和對女兒的愛,決定把她送去學校。當時,村裏沒有幾個家長願意送家裏的女孩上學,瑪麗家的不少親戚也曾勸她的父母說,女孩大了就要出嫁,送她們上學是白搭錢。然而,瑪麗的父親還是執意堅持,小瑪麗也沒有讓父親失望,而是一次次帶著驕傲的笑容把學校的優異成績報送給父親。
女秀才亦為女漢子
瑪麗就讀的小學是在Namunyumya的一個男女混校的小學(NamunyumyaMixedPrimarySchool),後來轉到聖米歇爾女生小學(St.MichealGirlsPrimarySchool),她在學校裏總是名列前茅。在小瑪麗的內心,似乎有種暗暗湧動的能量,她的名字也是聖母的名字,她以此來激勵自己,要做最好的。
在她長大的Busoga地區,有一種說法,家中的長女被叫作Nakandha,意思是那個要吃苦耐勞又要給家庭帶來榮耀的女孩。但她的優秀又不止於此,她在學校,方方麵麵都是領頭羊,而她的這種領袖地位在中學階段越發凸顯。
那時的瑪麗還沒有一雙屬於自己的鞋,和其他孩子一樣,整個小學她都是光著腳丫上學的。但光著腳的瑪麗在1964年以優異的成績進入Namagunga地區所在的名校——聖瑪麗山中學(Mt.St.Mary'sSecondarySchool)。這樣,家裏要繼續支付她的學費。當時的瑪麗會時不時地為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家庭的支持而在這樣享有盛譽的學校讀書而感到幸運。十四五歲的時候,她擁有了自己的第一雙鞋。她也開始了對未來人生的設計和向往,她想成為一名護士,她喜歡照顧別人,當然,處於花季的她,也夢想著能穿上護士那身美麗的職業裝。
高中生活剛剛開始,瑪麗沉浸在新校園生活的喜悅之中,對未來各種美好的期盼,讓她每天都神采奕奕。然而,噩耗傳來,母親永遠離開了她。母親的病逝,如晴空霹靂,讓她這樣一個向來勇往直前的女孩突然感到世界頓失陽光。麵對無常的生命,瑪麗一度陷入孤寂、消沉的情緒中,對母親的思念,更是讓她難以自拔。然而,瑪麗就是瑪麗,她漸漸感到,自己身上流淌的不止是母親的血脈,還有母親的那份堅毅和期待;她告訴自己,她是母親生命的延續。終於,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她的步伐走得更踏實、更堅毅了。
瑪麗在初中一到四年級(S1-S4)就已經是學生會的部長,她對為大家做事樂此不疲。到了高中,她更是脫穎而出,在高一和高二(S5-S6),她被選為全校的學生會主席(HeadPrefect)。她特別善於與同學溝通,能夠說服那些甚至對學生會所搞活動有不同意見的同學最後高高興興地參與到活動中來。
1970年,瑪麗高中畢業,學校的64位畢業生中有60人被大學錄取。瑪麗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個,她如願進入了烏幹達最高學府——馬凱雷雷大學。她的專業是動物學,學製3年。
前兩年的大學生活,打開了瑪麗的視野,她更加努力和自信了。1972年,她參加了馬凱雷雷大學學生會主席(GuildPresident)的競選。在烏幹達,大學學生會是大學所有學生團體的最高組織,作為學生會主席,負責全體學生的校園活動,代表學生與校方溝通,那可不是一個隻有榮耀、不要求能力與責任的虛職。那次競選是史無前例的,在馬凱雷雷大學的學生會主席競選名單上,首次出現了女生的名字,瑪麗也成為學校有史以來參加競選的第一個女生。她的這種敢為天下先,讓當時學校的部分男生對她的參選大為不滿,他們不能接受一個女流之輩跨過紅線,來搶占本來屬於男生的地盤。在競選前,甚至有男生氣勢洶洶地跑到她的宿舍,威脅她,讓她退出競選。而當瑪麗斷然拒絕並表示堅持參選時,那男生竟一氣之下摔門而去。
瑪麗就是要開女生參選之先河。競選的一個關鍵性環節是參加向全國直播的電視競選辯論。在辯論會上,瑪麗巾幗不讓須眉,沉著冷靜,不卑不亢。無疑,她的表現是給她加分的。然而,她最終並沒有贏得學生會主席的位置,學生們還是不能接受女生的強勢。但她卻獲得了一個頗具諷刺意味的外號——“女生樓裏的男生”(Ourmaninthebox)。這是因為,當時瑪麗所在的女生宿舍樓像是個盒子,而她卻想做男生做的事,她也就自然成為這個盒子樓裏的女漢子。當時也就讀馬凱雷雷大學、後來在托羅羅女子學校(TororoGirlsSchool)任教的彼得(PeterTangaOkitela)老師回憶說,當時盡管瑪麗沒有勝出,但她卻成為全校的焦點人物。瑪麗的勇氣令她敬佩。
五、治學篇
舍得間贏取家庭與事業的平衡
經過這次競選,瑪麗成為了大學校園裏女神般的人物,她也因此獲得了男生的青睞。同一屆讀法律專業的納森·歐克瓦克(NathanOkawakol)對瑪麗早有耳聞,瑪麗身上所具有的那種淡然若定及與人為善,讓他頗為動心。有個假期,瑪麗也沒有回家,他抓住機會,主動接觸她,瑪麗的天生隨和讓他們很快熟悉了起來。納森來自天主教家庭,身上有著一股特別的溫和與持重。與其他男生相比,他更能欣賞瑪麗的優秀。在他看來,女生同樣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並獲得事業的成功,在瑪麗的身上,他看到了這種潛力的存在,看到了她所具有的愛心、堅持及對未來生活的篤定。無疑,瑪麗也在納森的認同和鼓勵中發現了更加快樂的自己,他們相愛了。
1973年,瑪麗獲得了動物學與植物學榮譽學士學位。學校決定讓她畢業後留校,她成為了動物學係的一名助教。工作是愉快而富有節奏的,在任教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她便參與到在Kazi草原地區進行的一個關於白蟻的研究項目。畢業後,納森也在坎帕拉的一家律師事務所找到了實習律師的職位。1974年10月,大學畢業後的瑪麗與納森結婚了,他們的婚姻得到了家人的認同和祝福。新婚不久,瑪麗即開始攻讀馬凱雷雷大學動物學碩士學位,研究方向是生態學。1975年,他們的女兒格蕾絲(Grace)出生了。在家庭與事業之間,瑪麗開始了她的平衡之旅。
作為娘家的長女,瑪麗終於通過家人的支持和個人的努力,獲得了自食其力而又體麵的大學教書的生活。然而,她的母親卻不能看到這一天。母親不在,長女如母。瑪麗在照顧自己家庭的同時,也肩負起了照顧娘家最小妹妹的學業職責。她把小妹妹接到自己的家裏,同吃同住,供養妹妹上學。與此同時,她還要照顧到家裏的父親和其他的兄弟姐妹。而自己的二女兒伊麗莎白(Elizabeth)和兒子塞繆爾(Samuel)也相繼出生。在撫養孩子、照顧家人的間隙,瑪麗還要教書、撰寫畢業論文。辛苦是可想而知的,但她努力把兩邊都做到最好。
1975年,獲得碩士學位後的瑪麗並未止步,她希望自己在學術道路上有更高的作為,於是開始考慮攻讀博士學位。她打算在一所新的大學攻讀學位,她的本科和碩士都是在馬凱雷雷大學獲得的,本科畢業不久她就結婚了。在讀碩士的時候,作為一個年輕家庭中的妻子和母親,更是不能離開家的。然而,終於有機會可以攻讀博士學位的時候,她是多麼想換一所學校,換一個新的環境,有更多新的發現和收獲,但她同時也擔憂她離開後的家該怎麼辦。她對丈夫坦言了自己想去國外攻讀博士學位的念頭,丈夫不但沒有質疑,還給予了她最大的理解與支持,這讓她備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