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妃的遺體在宮中停放了三日,便被唐玄宗下旨遷往妃陵。帝王雖無情,接二連三失去相濡以沫半生的伴侶,唐玄宗憂思倦怠,萎靡不振,身子也一天天的消瘦下來。他的傷心落寞不像是假裝的,或許他在哀悼這些身邊人逝去的同時,也開始擔憂自己的何時生命終結了吧。
這些高力士看在眼裏,與其招來一批批歌姬,不如弄來鑽研長生之法的方士。因而,這年的二月中下旬,成群結隊的方士被秘密遣送進宮,煉製各種丹藥以供皇帝實用。自此,唐玄宗便流連於各色丹藥,樂此不疲。業精於勤荒於嬉,這當然是後話。
淑妃、華妃相繼死去,宮中三足鼎立的局勢打破,後宮生殺大權獨傾惠妃一人。惠妃處事果斷狠毒,宮娥妃嬪凡事隻能一味忍讓,敢怒不敢言了。
死亡帶來濃鬱的蕭瑟氣息,再加上心中鬱結所致,茯苓也結實的大病了一場。靜養半月,待身子稍有些起色時,已算是初春時節了。
錯過了季節的交替,她再也不想錯過生命萌動的過程了。隨意披了件衣服坐在未央宮裏的石階上欣賞蒙蒙細雨。心若纏綿,看雨也覺得雨絲格外綿綿。
“公主,春捂秋凍,您身子剛好些,還是多穿點衣服穩妥。”綠萼見她呆呆的坐在涼階上,回寢殿去了一方坐墊和一件外套。
茯苓欠了欠身,方便她放置坐墊,感激的說,“綠萼,這些天多虧你在我身邊照拂、解悶。來,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說話,這樣愜意的時光,還不知道能再過多久。”
“公主的病別人或許不清楚,我卻看得很明白。這是心病,與其說禦醫的藥方不靈光,不如說您自己不願意好起來。公主既喜歡這樣愜意的日子,那就不要想太多讓心輕鬆些裝糊塗就是了。”綠萼為她一邊係著衣服,一邊話中有話的婉言反駁。
“我差點被你騙了呢,你心裏竟明鏡似地。懂的藏拙方能在宮中生存。”茯苓嬌柔的輕笑了聲,接著微不可聞地喟歎,“可惜難得糊塗!惠妃派人將我先前送過去的一串紅送了回來,宮裏難免一場腥風血雨,而我怕也是在劫難逃。”
綠萼俏皮的眨眨眼睛,咯咯笑著安慰道,“奴婢學識淺薄,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公主這麼善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您肯定會福澤綿長的。”
“我不過是贈與你五十兩紋銀為你兄弟看病,你便覺得我是好人?”茯苓輕輕搖頭,淡雅的眉蹙了起來,“照你這麼說,天下哪還有壞人?人生在世,誰沒有做過一兩件舉手之勞的好事。若是這樣容易便能得到上天的垂青,人間的秩序豈不亂套了?”
“公主又在說奴婢聽不懂的話了。”綠萼一臉茫然,又無從反駁,隻得另起話題,“公主精神好,奴婢去取些早已備好牛乳茶來給你潤潤喉,如何?”
茯苓默然算是應允,伸手接過小雨絲,格外珍惜的捧在手心裏,吟哦道,“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皇宮景雖好,我總覺得壓抑,若是能踏出這四四方方的銅牆鐵壁,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馳騁該有多好!”
端著一壺牛乳茶走來,綠萼恰巧聽到她最後的話,不解的說,“皇宮是別人擠破了頭想進來的地方,公主卻心心念念的想 出去。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呢。”
“擁有榮華富貴,未必就是幸福。”茯苓接過溫熱的牛乳茶啜了一口,濃香撲鼻,卻因為久病初愈胃口全無,放下茶盞,清顔如水的說,“或許這就是所謂傷春情懷引起的多愁善感吧。許久不走動了,我到宮裏各處轉轉,不用跟著了。”
“公主,等一等,傘!”綠萼收拾完茶盞時她已走出去好遠,語無倫次的喊道。
茯苓頭也不回,清爽的道,“不用了,細雨綿綿,若是打傘便少了許多情調,沐雨而行,也可驅除一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