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她一份功勞(1 / 1)

我虛歲14歲就結婚了,這在今天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是違反婚姻法的。可是,在舊社會沒有婚姻法,不講婚姻自由,婚姻是由父母做主。不過那時14歲的小丈夫也不太多,那麼,我為什麼會那麼早就結婚呢?

我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母親因為過度勞累,患肺病去世了,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好像天一下子塌下來了,我失去了依靠。當人們把母親的棺材抬去埋葬的時候,我趴在棺材上,哭著不讓人抬走,誰拉我也不離開。我不能沒有母親呀,父親母親都走了,我不就成了孤兒。後來是外婆過來安慰我,勸導我,我絕望地撲在外婆懷裏放聲大哭。

母親去世以後,家庭的情況也有了很大變化。本來家裏的事由大哥當家,可是大哥既要行醫,又要做生意,在家時間不多,二哥就成了二當家。

二哥一向認為母親偏愛我,因而十分妒忌,這回他有了整治我的機會。二嫂很厲害,經常說些難聽的話。有些人很勢利,以前在母親麵前誇我,現在卻不願理睬我這個失去父母的孤兒了,甚至欺侮我。我很生氣,也感到孤獨。隻有外婆疼愛我,每當節假日我從學校回家,外婆都來照顧我,外婆成了我的依靠。

我14歲的時候,有一天,外婆對我說,你媽不在了,沒有人照顧你,我想給你娶個媳婦,在家裏可以照顧你的生活,你也算有個自己的家了。那時候,隻知道男人長大了都要娶媳婦,有自己的家,不明白媳婦的真正含義是什麼,我又一向聽外婆的話,既然外婆做主,為了讓外婆放心,我也就乖乖地應從了。

媳婦叫吳月琴,識一些字,不大會寫信。她到我家來以後,在生活上確實很關心我。盡管那時候我住校,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都能感到家的溫暖。後來,我跟遠房的一個表兄崔雁冰到上海浦東中學讀書。在中學裏我不敢暴露自己在家裏有個由外婆包辦的媳婦,怕同學們笑話我,也怕同學們知道了,會鼓動我退掉這種包辦婚姻。我沒有勇氣退掉,因為這是外婆的安排。再說吳月琴對我不錯,她在王家這個大家庭中勤勤懇懇,處處謹慎,和大家和睦相處,哥哥嫂嫂都喜歡她。

後來,我到北京上大學,出國留學,一門心思學習科學文化,以備將來報效祖國,也不想這個事情了。我很少顧家,她毫無怨言,一個人在鄉下,帶著孩子過著儉樸的生活。直到1936年,我到浙江大學任教,才把她和三個孩子從鄉下接到杭州,一家人團圓。

從此以後,她一直帶著孩子跟隨著我。抗日戰爭時期,我們隨著浙江大學西遷逃難,到了貴州湄潭縣。雖然生活安定了,但很艱苦。她仍是一如既往,任勞任怨,承擔了全部家務。

一個七口之家,全靠我一個人的收入維持生活。那時候,我雖然是一名教授,但戰亂中薪水很低,物價又高,我們原來的一點積蓄和結婚時候的首飾,在杭州的時候都拿去捐獻抗日了。要把這個家料理好真是太難為她了。她既要節省開支,又要給我和孩子們增加營養,所以就在我家住房後麵的山坡上開荒種菜。她還養了一隻羊,每天可以擠一點羊奶。

幾十年來,她默默地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給了這個家,使我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學和科研中去,在工作中沒有後顧之憂。當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時候,兒女們常常這樣對我說:“爸爸,你不要忘了,你科學上的所有成就,都有媽媽的一份功勞。”我總是心服口服地回答說:“知道的,媽媽(我也不自覺地隨著孩子們叫媽媽了)一生辛苦了。”今年她已經93歲了,還在為這個家操勞,我很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