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秋天,我到浙江大學之後,就在學校附近刀茅巷租了兩間房子,把一直在老家的妻子和三個孩子接來了。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大人孩子都非常高興。從此我也就專心致誌地搞我的教學和科研。
浙江大學自從竺可楨當校長之後,形勢越來越好,報考浙江大學的學生成倍增長,學校內一派團結向上的氣氛。在物理係,竺校長把原來的一些老教授都聘請回來了。老朋友相聚,同事之間和睦相處,心情都很舒暢。我在這個集體中也感到很愉快。由於我教學認真,又比較年輕,性格開朗,所以物理係的師生都對我不錯,他們叫我娃娃教授——“Baby
Professor”。
我一邊教學,一邊仔細閱讀國外物理學期刊上有關核物理與粒子物理的論文,自己動手製作雲霧室,準備做宇宙線方麵的研究工作。
1937年5月,著名的丹麥物理學家玻爾和夫人、兒子漢斯·玻爾應邀到上海講學,5月23日到杭州。玻爾在物理學方麵有重大貢獻,曾經獲得192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我在德國留學的時候,沒有能到哥本哈根去拜訪他。這次陪他們遊覽西湖,玻爾向我介紹了原子核的複合核和液滴模型的思想;我和束星北教授送他們到長安車站去的時候,我又和玻爾探討了宇宙線方麵的問題。和玻爾他們在一起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天時間,對我來說卻是終生難忘的。在1985年紀念玻爾誕生100周年的時候,我寫了一篇文章《深厚的友誼,難忘的會見》,刊登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的《科學對社會的影響》紀念玻爾專輯上。
我到浙江大學的第二年,抗日戰爭爆發了。全國各地掀起了空前的抗日救亡運動。浙江大學的師生積極行動起來,進行慰勞、義演、募捐活動,宣傳抗日救國。
我和物理係的儀器管理員任仲英一起出去募捐,從慶春門一直到舊法院(現在的浙江醫科大學)門口,挨家挨戶地宣傳抗日,動員他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募集到許多廢銅鐵,給國家造槍炮,打日本鬼子。回到家裏,我跟妻子吳月琴商量,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們不能投筆從戎去打日本鬼子,但可以捐錢捐物,給國家去買槍炮,把日本侵略者趕出去。”她是個明事理的人,馬上就把家裏的積蓄和結婚時候的金銀首飾都拿出來給了我,我全都拿去捐獻了。
戰火漸漸逼近杭州,浙江大學決定西遷。離開杭州的時候,大家都依依不舍,竺校長把校內各處都察看了一遍,他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次遷到離杭州約240公裏的建德。師生員工們11月15日到達建德後,就在縣城裏的天主堂、孔廟、林場等地方開始上課了。隻上了四周課,杭州失守,建德也常有日本的飛機來丟炸彈,學校又隻有往西遷。第二次的目的地是江西泰和。計劃是12月24日開始西遷,師生們分三批離開建德,先乘船到金華,然後轉乘火車到江西。
束星北教授和我商量,由他先把孩子送到湖南他夫人的姐姐家裏避難,這樣可以使孩子有個安全的環境,也可以減輕我們西遷中的負擔。我很感激他在困難的時候為我們家著想,主動幫助我們。我妻子在建德又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那時候我們已經有4個孩子。我讓二女兒和大兒子跟束星北教授去了湖南。我們帶著大女兒和沒有滿月的二兒子,和何增祿、朱福忻教授,以及係主任張紹忠的家屬共四家人,租了一條運郵包的小船,先到蘭溪,再去金華。
第一批出發的師生到了金華,就遇上敵機轟炸。還在建德的師生,聽到這個消息,就決定不去金華乘火車了,而改走衢州,轉常山。我們在途中接到改變行程的通知後,就要掉頭回蘭溪,再去衢州,可是我們乘的郵船有任務,不能掉頭,怎麼辦?我們隻好另想辦法。
還算幸運,我們找到了一條船。等到了蘭溪,天已經黑了,四家人空心餓肚,疲憊不堪。店鋪都已經關門,到哪裏去買吃的東西呢?我們讓物理係主任張紹忠兩口子帶著孩子們留在船上,其餘的人都分頭出去找吃的。不料江上起風了,船被吹得晃動起來,船艙裏的紙油燈著火,眼看就要燒到船頂的竹席,孩子們嚇哭了。張師母急中生智,用手把油燈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