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跟我裝?”禿頂嘴撇得像個瓢,撣了撣衣服重新坐下,笑道:“我這人最煩客套話,純粹浪費生命!上次有個人跟我酸文拽醋,我說媳婦給孫子上戶口,名字不會寫,直接就把他曬那兒了。”
歐陽貴哈哈一笑,撚著痣上的長毛,揄揶道:“看來誰想約你,得先給你家人人送本字典。”
兩個人知青插隊的時候就愛鬥嘴,互相埋汰,這麼久不見,一上來依舊有點火yao味,不過歐陽貴知道,這位叫張興延的老友就喜歡這種這股勁,果不其然,簡單幾句玩笑,就像當年的劣質燒酒和摻了炕坯焦油的旱煙,把久別重逢的欣喜與感慨都激蕩起來。
張興延喝了口茶,開門見山地說:“別扯沒用的了,什麼事,說!”
歐陽貴抿了口茶,清清嗓子,正色道:“老張,不見這幾年,我聽說……你在一個比較機密部門搞研究?”
張興延臉色刷一下變了,別看他三寸釘身材、瘦小枯幹的,下鄉那陣,偷雞摸瓜、勾引小媳婦什麼的,從來不居人後,現在幾十年過去,雖然外表已變成穩住成熟、城府頗深的標準老知識分子,那些痞氣卻已被吸入神髓。
歐陽貴所問的問題,不是那麼好回答的,張興延不自然地揪揪鷹勾鼻子,反問:“聽誰說的?”
“別管誰了!”仿佛是故弄玄虛,歐陽貴眼中冒出一絲精光,“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幹嘛?”
“你?”
張興延冷眼打量歐陽貴:“你不就是U·W·M,那個不明絕症研究協會會長,還有華大考古係名譽教授,還能幹嗎……哎,我說,你不是夕陽戀,又找來我支招吧?你要是早聽我的,小雲鳳能跟顧鐵軍飛了?”
“得得得,哪兒跟哪兒啊?”歐陽貴抬起頭,緊盯著張興延的眼睛,有些嘲諷似地笑:“我跟你坦白,你就別跟我藏著掖著,你不知道我在十年前就改了研究方向,開始收集各種超自然現象,探索人類生命的未解之謎?”
“咳!”
張興延好像被茶水嗆著了,放下茶杯,咳嗽了幾聲,重新拿起茶荷,沏了一壺新茶,熟練地把聞香杯遞給歐陽貴。
歐陽貴把聞香杯放到茶海上,張興延盯著歐陽貴半晌,才反問了一句,“為什麼我要知道?”
“老張,”歐陽貴見張興延還有些猶豫,幹脆直入主題:“我要是見外就不會來找你!”
“我要是見外也不會來見你!”
張興延像工作在行政單位的老幹部,表情嚴肅地說:“知道我工作是保密性質,就別多問!”
“研究所不是解散了嗎?咱們兩個就當侃大山,出了這個店門,今天說過什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肯定不向外泄露一句。”歐陽貴嘿嘿一笑,“我有好多心得,需要跟你這種專業人士切磋才行!”
“那些東西……”張興延嗤的一聲,一付極為不屑的樣子,喝了口茶,又換了付表情,語重心長地說:“你如果一直在疑難雜症上攻堅,說不定愛滋病都能攻克了,成就不可限量,為什麼突然搞起那些封建迷信了?”
“封建迷信?”
歐陽貴用力咽了口唾沫,潮紅著臉,一字一句地說:“什麼是迷信?在朦朧的、未知的、迷亂的情況下,對事務做出定論的態度,這才是迷信!用辨證唯物主義研究未知領域,那叫科學探索!人體科學不是科學嗎?研究自然不是研究嗎?宇宙深層探密不是學術嗎?老張,就連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不一定完全正確,盲目相信科學也是一種迷信,這道理你應該懂!”
“這是兩碼事!”
好多年不見,碰到一塊兒就掐,張興延似乎不想弄得太僵,臉色緩了緩,笑著說:“咱們都土埋到下巴頜子的人了,還瞎鼓搗啥,聽我的,沒事哄哄孫子、打打太極、練練毛筆字兒……我最近覺著放風箏不賴,你知不知道有一種送飯風箏,可有意思……”
“你現在思想比股勢還熊!”
歐陽貴打斷張興延的話,“看過趙本山拍得《劉老根兒》沒?人家一農民還想著怎麼為山村創富呢,咱堂堂教授就這麼吃喝等死?退休就有理了,就能當老蛀蟲了?你看人家農民兄弟,別管八九十,就算一百,隻要走得動爬得動,都去地裏幹活!而你,切——!”
老歐陽唾沫星子像是漫天飛蝗,咻咻地射到張興延臉上。張興延抹了把臉,眼眸中閃出一抹狡黠的光:“你是不是覺得,我聽完你這番話,得覺得特丟老知識份子麵子、臉皮漲紅成猴子屁股?”
“那……”歐陽貴翻著眼皮看了看張興延:“那你老小子,小學思想品德還沒白學。”
“哈哈!”張興延朗聲一笑,“說吧,找我究竟想幹嘛?”
“研究所散了,你也到退休年齡了,不如咱們一起幹!”歐陽貴見張興延鬆了口,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疊用A4紙打印的文稿,推到張興延麵前。
張興延拿起來一看,封麵三個大字《神鬼齋》,抬眼看了看歐陽貴,笑嘻嘻地說:“這名字起的,你怎麼不幹脆叫《聊齋》?”翻開前言,喃喃念道:“靈魂如何存在於人體?鬼魂為什麼能鬧鬼?人能修煉成神嗎……古老符篆中蘊藏著什麼奧秘?宗教的手印意義何在?點石成金能否成為現實……《山海經》是最早的世界地圖?飛碟的製造者到底是誰?人類憑什麼穿梭時空?黃帝是不是外星人……我說,你可夠能想啊!”
歐陽貴眉毛挑了挑,直接攤牌:“研究所解散,資料不用就白費,一起幹吧。”
“這個……”張興延把書稿放下,仰頭靠在椅背上,手指捏著眉心:“提議不錯,隻是涉及的領域實在太多,別說全部,任何一項鑽透了都能得諾貝爾獎,非你我二人之力能為。我看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吧。”
“哎——”歐陽貴還想說什麼,卻發現張興延滿臉疲憊,一付心灰意懶的神態,心裏突地一跳,退了一步,問道:“咱們別的不說,我先問你個問題,你相信平行時空的存在嗎?也就是說,在不同的時空內,還有另外的你和我……”
“什麼,什麼時空?”
叮鈴鈴!
歐陽貴正要把心中最大的疑問說出來,手機突然響了。
張興延擺了擺手,示意他先接。
歐陽貴起身走到屋外,接聽電話。
張興延重新把書稿拿起來,隨意翻了一頁,上麵寫的是《試析符籙原理》。
符籙是符和籙的合稱,亦稱“符字”、“墨籙”、“丹書”。
“符”是書寫在黃紙、帛布上筆畫屈曲、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的符號或圖形;“籙”指的是記錄於諸符間的天神名諱等秘文。道教聲稱符籙是天神的文字,是傳達天神意旨的符信,用它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鎮魔,治病除災。符籙術源於巫覡,始見於東漢。《後漢書·方術傳》載:“河南有麹聖卿,善為丹書符,劾厭殺鬼神而使命之。”
一個事物存在,必有其存在的意義。道教使用符籙的事例記錄足以載車,當下民間還有用香墨在臉上畫符,治療炸腮(腮腺炎)的……
看到這兒,張興延眼睛一亮,記起了自己小時候也讓人用香墨畫符冶好過炸腮。那個會“畫”的是個祖傳,正行是磨豆腐,用的是一種特殊的香墨,那種香墨塗到臉上涼涼的。也許,那種“香墨”含有消炎的特效草藥吧,張興延想了想,正要往下細看,歐陽貴拉門進來了,滿臉緊張地說:“好消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