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日記看兩岸政要(2 / 3)

閻錫山早年就有寫日記的習慣。1949年4月11日飛離太原時,他的1931年至1944年的日記,共16冊,遺留在太原。閻錫山日記為藍皮紅色豎格宣紙本,毛筆抄錄。這些遺留在太原的閻錫山日記,在2010年由山西省地方誌辦公室、山西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公開出版。全書共60多萬字。

閻錫山寫日記,很有個性。他曾經說:“記事是主觀的,記理是客觀的,記事是為自己留痕跡,記理是對人類作貢獻,我不願為自己留痕跡,願對人類有貢獻。”閻錫山寫日記,怎麼個“對人類有貢獻”呢?據閻錫山日記研究者稱,閻錫山寫日記,“儼然一個學貫中西、自恃自律的思想者,對處人、處世、治政、理家均有一套心得”,“日記中不乏其精心總結的治政思想、用人經驗以及對政局國是的推測預見”。

閻錫山在日記中寫道:“施政,無論如何好的事,人民未經過,不能使之信。須周密的考慮,明白的講解,次第的推行”,“公務員做甚不務甚,對人民告說甚人民不信甚,教人民做甚人民不聽甚,焉能自強”,“雪亮聰明的人,不足以擔大任。一偏聰明的人,不足以任全事”,“今日非將一盤散沙的人民變成一塊膠石的人民,不能圖存”。

閻錫山寫日記的方式也與別人不同。據曾經擔任閻錫山秘書、留居山西年近九旬的李蓼源老先生回憶,閻錫山的日記多數並非其本人親自書寫,而是由其口授,秘書記錄。內容大致可分為六類:一為重要事件的記載;二為重要信件的記載;三為重要文件的記載;四為閻錫山本人詩詞的記載;五為感懷、警句和論點記載;六為家事、政事、夢事的記載。

李蓼源說,1941年前後,年僅16歲的他曾一度負責記錄閻錫山口授日記。他回憶,閻錫山口授日記在時間、數量上均無一定規律,可能一天說幾段,也可能十天八天說一段。閻說出一段兩段,他便馬上記在本子上,然後讀給閻錫山聽,如沒問題,便交給謄錄秘書,用毛筆抄錄到專用的16開紅色豎格宣紙日記簿上。

閻錫山做事仔細。他生怕自己的日記在戰亂中散失,請人再抄一份,所以他的1931年至1944年的日記雖然有一份遺留在太原(被稱為“留晉本”),另一份卻被他帶到台灣(被稱為“留台本”)。由於閻錫山對日記曾經做過修改,所以“留晉本”與“留台本”在個別文字上稍有差異。

1949年6月13日,閻錫山在國民黨政權風雨飄搖的日子裏,於廣州宣誓就任“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1949年6月24日閻錫山在日記中感歎:“到穗以來,始知國事日非,由於黨內有派係爭,有小組織爭,有地域爭。地域有南北爭、西北爭、東北爭、東南爭。爭起來無理的說人壞,有理的說己好。不說事怎樣做,隻說人怎樣用……”

1949年12月8日閻錫山隨蔣介石敗退台灣,1950年3月6日閻錫山辭去“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無權無勢無兵的他,為了盡量不引起蔣介石的注意,躲進陽明山極為荒僻的菁山,度其餘生。1960年5月23日,閻錫山駕鶴西去,享年78歲。

我尋至菁山,探訪閻錫山鮮為人知的故居及墓地,發現閻錫山的墓碑上竟然刻著日記!

閻錫山死前,曾囑其家屬,“墓碑上刻日記第100段和第128段”。閻錫山故後,夫人徐竹青遵囑把他的日記打開,找到了第100段和第128段,見上麵分別寫著:“義以為之,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誠之,為做事之順道。多少好事,因禮不周,言不遜,信不孚,致生障礙者,比比皆是。”“突如其來之事,必有隱情,惟隱情審真不易,審不真必吃其虧。但此等隱情,不會是道理,一定是利害,應根據對方的利害,就現求隱,即可判之。”

我在閻錫山日記中,還看到一段格言式的話,概括了閻錫山的人生哲學:“做事是人生的結果,做的事多就是此生的結果大,做的事少就是此生的結果小,為做人即應當做事。”

在台灣,我還注意到軍統頭子戴笠也記日記,其中部分日記已經公開,可供查閱。

1946年3月17日,戴笠死於空難。軍統局主任秘書毛人鳳細讀戴笠日記,見到戴笠在日記中提及:“郭同震讀書甚多,才堪大用。”郭同震何許人也?此人1935年在北京大學讀中文係時就加入了軍統局,戴笠派人與他單線聯係。據稱,郭同震當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北平學生運動委員會的書記,後又轉到八路軍林彪的115師擔任偵察大隊長。郭同震受到了戴笠的欣賞,被任命為“北平特別勤務組組長”。戴笠死後,軍統局改為保密局,毛人鳳任局長。由於戴笠日記上有那句話高度評價郭同震的話,毛人鳳重用郭同震。郭同震有七八個化名,用得最多的一個化名是穀正文。穀正文隨蔣介石來到台灣之後,成為台灣保密局的頂梁柱,直接受命於蔣介石。穀正文最受蔣介石稱許的,是在1955年4月精心策劃了暗殺周恩來總理的“克什米爾公主號”飛機事件。所幸周恩來總理因臨時改變行程,沒有乘坐“克什米爾公主號”,而出席萬隆會議的中國代表團中外記者11人因飛機失事而殉難,震驚世界。

胡適和於右任的日記

胡適和於右任作為學者、文人,記日記乃在情理之中。

我曾兩度赴台北南港,細細參觀那裏的胡適故居及紀念館。胡適1949年4月6日從上海坐船前往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擔任葛思德東方圖書館館長。中間曾經幾度來到台灣。1958年4月10日胡適從美國到台灣定居,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1962年2月24日胡適病故於台北。胡適故後,留下幾百萬字日記,出版了八卷本《胡適日記全編》。

在胡適日記中,粘貼著一份剪報,足見胡適對這份剪報的重視。那是從1950年9月22日香港《大公報》上剪下來的。這份剪報不是胡適本人所剪,而是蔣介石送給他的。

剪報所載是胡適小兒子胡思杜的文章,題為《對我的父親——胡適的批判》。

身為北京大學校長的胡適,在國共決戰中選擇了國民黨。他在1948年12月15日下午,從北平南苑機場登上南下的國民黨軍用飛機前往南京。他的幼子胡思杜留在了北平,從此父子訣別。北平和平解放之後,胡思杜進入華北革命大學學習。為了表示跟父親胡適劃清界限,胡思杜寫了《對我的父親——胡適的批判》,發表在《中國青年報》上。香港《大公報》、台灣的《中央日報》、美國的《紐約時報》都轉載了胡思杜的文章。胡思杜宣稱“從階級分析上我明確了他是反動階級的忠臣、人民的敵人”。胡思杜指責胡適“出賣人民利益,助肥四大家族”,“始終在蒙蔽人民”,“昧心為美國服務”。又說:“(他的)一係列的反人民的罪狀和他的有限的反封建的進步作用相比,後者是太卑微不足道的。”還說:“在他沒有回到人民的懷抱來以前,他總是人民的敵人,也是我自己的敵人。在決心背叛自己階級的今日,我感到了在父親問題上有劃分敵我的必要。”

胡適從美國來到台灣時,蔣介石把轉載了胡思杜文章的那份香港《大公報》,送給了胡適。蔣介石的本意是以此譴責“中共暴政”造成“骨肉反目”,而在胡適看來卻是蔣介石借此事嘲弄自己兒子不肖不孝,便反唇相譏道:“我的小兒子天性愚鈍,實不成器,不如總統令郎迷途知返!”胡適所說“總統令郎”,不言而喻是指蔣經國1927年在蘇聯發表文章罵蔣介石是“革命的叛徒,帝國主義的幫凶”,“是我的敵人”。胡適之言,令蔣介石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