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房地產業的迅速崛起,造就了一大批房地產巨子。他們除了都因經營房地產業而步入億萬富翁之列,各人還以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之中:萬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王石以登世界最高峰、滑雪、飛滑翔傘、熱氣球升空以及為摩托羅拉做廣告,吸引眾多的眼球;SOHO中國董事長的潘石屹則是頻頻以名人身份出現在電視采訪中談天說地,而且還寫博客、微博、出書,廣享知名度;華遠地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任誌強則經常以“傲慢與偏見”出現在媒體,不時對房價做出驚人之言……
其實,在中國房地產界的真正的領軍人物、被人們稱為“中國房地產教父”的,是孟曉蘇。相比之下,孟曉蘇顯得低調,不作秀,謹言慎行。雖然孟曉蘇也經常演講,但是他大都是房地產的政策性、學術性的講座。
房地產業,通常被稱為“暴利行業”。孟曉蘇的幾句話,把自己與私營房地產老板們區別開來。他說:“我是國家雇員,是無產者。我有不少下屬員工是有股份的,我沒有。因為我對他們實行經營者持股了,而上級對我沒有實行同樣的政策。我在工廠的時候就入了黨,一直受黨的教育,我把為國有企業工作更多地看作是對國家、對社會的貢獻。這一代人的理念大都如此。這是時代賦予的使命,這一代人隻能是奉獻者。”
孟曉蘇被推崇為“中國房地產教父”,大約有這麼幾個原因:
第一他不是私營企業的老板,而是中國最大的房地產國企的掌門人——國務院直屬企業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董事長,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總裁;
第二他是中國房地產政策的主要製訂者——他曾多年擔任由國家體改委、計委、建設部等幾部委組成的房改課題小組組長。他是中國房地產界屈指可數的權威理論家和一係列房地產理論與政策的提出者、製訂者。
我在1997年出版的《商品房大戰》一書中,曾經這樣寫及孟曉蘇麾下的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筆者在北京西城萬壽路翠微裏,見到“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總部頗具氣派的大樓。
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是當今中國最大的房地產開發企業。
隻要用一句話,就可以勾畫出這家企業的“最大”形象:
現在,中國大陸所開發的商品房,五分之一是這家企業所開發的!
在中國大陸已經和正在建設的住宅試點小區中,一半是這家企業所建設的!
這家企業,也是中國大陸第一家房地產公司。
……
我去采訪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不僅僅由於它是中國大陸最早、最大的房地產企業,而且還在於這家企業有一位具備戰略眼光的總裁。
這位總裁叫孟曉蘇。他是新中國的同齡人。
孟曉蘇既是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總裁,又是中國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的總經理、法人代表。他還兼任中國房地產業協會副會長。2012年我受邀采寫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萬裏的長篇傳記,而孟曉蘇曾經長期擔任萬裏秘書,於是10月、11月在北京兩度采訪孟曉蘇。公務忙碌的他,抽出兩天的時間接受我的采訪。我除了請他談萬裏之外,也請他談自己的身世,我發現他的身世是那麼富有傳奇色彩。
孟曉蘇具有三重身份,即企業家、學者、官員。
孟曉蘇的企業家身份,前麵已經寫及。他作為中房集團的老總,管轄全國220多個城市中430多家房地產企業。
孟曉蘇是學者,是博士、教授。他先後撰寫和主編了11本有關經濟理論、房地產業、企業管理、金融創新等方麵的著作,發表了200多篇論文。他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經濟學院、中國人民大學、上海財經大學、天津財經大學等高等院校的教授。
孟曉蘇送給我一本書,那是經濟日報出版社1991年8月出版的論著《走向繁榮的戰略選擇》,作者共4位,領銜的是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教授,另3位則是厲以寧教授的高足,名字的依次排列為孟曉蘇、李源潮和李克強。作為孟曉蘇的學友的“二李”,李克強現在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而李源潮則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
不僅孟曉蘇的兩位學友是當今中國最高層官員,而且孟曉蘇本人也曾經長期在中南海工作——他從1983年5月至1990年12月,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萬裏的秘書長達7年半之久。他還曾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秘書局副局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進出口商品檢驗局副局長。
孟曉蘇非常健談,這一回跟我長談十幾個小時,不光是談萬裏,談房地產,而且談他的人生之路,談他的家世,特別是談他的中南海生涯……
“血管裏流著國共兩黨的血”
孟曉蘇的祖父孟昭琳,是國民黨少將,而父親孟憲成則是中共黨員,早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所以當孟曉蘇在2003年第一次訪問台灣時,台灣媒體稱他“血管裏流著國共兩黨的血”。
更為傳奇的是,在1948年歲末國共兩黨進行決戰的淮海戰役的戰場上,孟曉蘇的祖父在國民黨軍隊一方,而父親則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一方。
這件事引起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的興趣。他在跟孟曉蘇見麵時,問道:“他們父子在戰場上Face by Face(麵對麵)了嗎?”
孟曉蘇回答說,沒有,那是一場多達146萬軍人參加的戰爭。
克林頓問,那麼說這場戰爭是父親和兒子之間在打?
孟曉蘇回答,“準確地說是兄弟之間在打,那場戰爭決定了中國的命運。”
孟曉蘇還說,“如您所知道的那樣,那場戰爭是我祖父那邊打敗了。”
從祖父與父親之間的戰爭,我向孟曉蘇問起了他的身世。他說,他姓孟,祖籍孟子故裏——山東鄒城。他的祖父、父親都是按照孟子家族的輩分“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取名的,祖父是孟子的第71代,昭字輩,故取名昭琳;父親是孟子的第72代,即憲字輩,故取名憲成。祖父與父親都出生在安徽碭山。至於他的名字,沒有按照孔家的“慶”字輩取名。1949年12月24日——西方的平安夜,他降生於蘇州,故名曉蘇。
孟曉蘇的祖父孟昭琳,原本是碭山中學的曆史教師。在抗日戰爭中投筆從戎,加入國民黨軍隊,做過軍械所長、軍糧庫庫長。據稱,他在1939年長沙戰役中“犧牲”,有人曾經在長沙抗日英烈墓地上看見過“碭山孟昭琳”的墓碑。其實他沒有死。在國共內戰時,他擔任國民黨軍隊某部的聯勤司令,參加了淮海戰役。
祖父從軍時,祖母帶著四個子女在安徽碭山老家。在國共內戰時,祖父與家中失去了聯係。孟曉蘇的父親孟憲成是長子,他在高中畢業之後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
在國共內戰中,國民黨是失敗者。在國民黨軍隊潰敗之後,祖父逃往上海,並在上海靜安中學擔任校長,他組成新的家庭,從此與孟曉蘇的祖母沒有聯係。1960年,祖父在上海病故。
在國共內戰中,共產黨是勝利者。孟曉蘇的父母隨部隊來到蘇州,孟曉蘇就在那裏出生。孟曉蘇的父親從蘇州到南京二野軍政大學學習。由於他酷愛美術,1952年調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工團從事舞台美術設計。1954年他被派往蘇聯、波蘭、匈牙利、捷克進修。他成為新中國第一代舞台美術設計師。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便是他擔任舞台美術設計,“東方紅”三個字也出自他的手筆。他也是一位頗有造詣的著名水粉風景畫家。
當年他飛星走月掄大錘
歲月往往會留下難以揮去的痕跡。孟曉蘇在跟我聊天時說,他的兩隻胳膊一長一短,右胳膊足足比左胳膊長了一點五公分。他並非天生如此,而是“文革”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紀念”。
孟曉蘇在4歲時隨父母從蘇州到北京,從此定居北京。1963年,13歲的他考上北京第八中學。這是一所名牌中學。如果沒有“文革”,他在高中畢業之後理所當然跨進名牌大學的校門。然而“文革”破滅了他的大學夢。
1966年,16歲的他遭遇“文革”,第一場風暴是把他“刮”到天津、上海、南通“鬧革命”、“大串聯”。緊接著,第二場風暴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1968年,他的眾多的同學“插隊落戶”去農村,而18歲的他則被分配到北京“東方紅汽車製造廠”工具分廠當工人。這個“東方紅汽車製造廠”,也就是北京汽車廠,當時專門生產212吉普車。工具分廠是為汽車製造模具的工廠。他先是當模具鉗工,後來又學了車工、刨工、鏜工、電工。孟曉蘇說,“那個年代工人階級最光榮,一心想當個八級工。”所以孟曉蘇在工廠裏有了“小八級”之稱。
在安裝模具時,需要掄大錘把導柱與導套分別敲進模具,孟曉蘇向來搶著幹重活,把18磅重的大錘掄得飛星走月。天長日久,他的兩隻胳膊也就變成一長一短。後來,他買西裝,必須把右袖放長。孟曉蘇說,“在打高爾夫球就顯出優勢了。”不過,在掄大錘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高爾夫球為何物。
孟曉蘇從小喜歡寫作。在1974年初開始的“批林批孔”運動中,中華書局一位名叫楊牧之的編輯來到北京汽車製造廠,組織工人成立理論組,讀《封建論》。孟曉蘇成為這個理論組成員之一。《封建論》是唐朝柳宗元所寫。毛澤東推崇《封建論》:“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而在“文革”中又強調“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於是楊牧之組織北京汽車製造廠工人讀《封建論》,並以北京汽車製造廠工人理論組名義寫出《讀〈封建論〉》一書,由中華書局出版。中華書局編輯楊牧之,亦非等閑之輩,他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1995年12月任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
孟曉蘇寫出了報道《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指引我們寫出〈讀《封建論》〉》,1974年7月8日《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和《解放軍報》都在頭版顯要位置發表了這篇報道,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全文播發。這下子,轟動了北京汽車製造廠。
孟曉蘇在工廠生活中還寫了不少詩,其中一首題為《模具讚》的詩寫道:
啊,模具,
我是多麼熟悉你!
烏亮的螺栓上,
有我加工的刀紋,
閃光的模塊上,
有我打磨的痕跡。
模具工人唱支歌,
獻給你啊,
我的老夥計。
……
啊,模具,
我的好夥計!
我讚美你——
怎能不聯想到,
我們戰鬥的工人階級。
鋼的身軀,鋼的膀臂;
鋼的組合,鋼的整體。
浩浩蕩蕩的無產者大軍,
是無堅不摧的鋼鐵勁旅。
昨日打碎了舊世界,
今朝開創著新天地。
……
這首詩頗長,限於篇幅無法全文引用。從上麵的兩節可以看出,倘若不是對工廠、對工人和對模具有深厚的感情,是寫不出這樣的詩。
孟曉蘇成為產業工人中的一員。文殿奎是銑工組組長。組裏還有一位師傅,叫秦玉福。1975年12月,由文殿奎、秦玉福作為介紹人,孟曉蘇加入中國共產黨。
就在1975年,北京汽車廠工具分廠二工段銑床小組分配了一個小夥子當銑工,跟隨文殿奎師傅學習“靠模銑”(又稱“仿形銑”)。靠模銑床在當時算是很先進的銑床,是利用靠模樣板外形控製銑刀走刀軌跡,讓銑刀在毛坯上進行銑切。文殿奎帶著他來到小組的時候,孟曉蘇正在幹活,用戴著手套的手跟他握了一下,算是認識了。這位工友自我介紹說,姓萬,名季飛。孟曉蘇後來得知,萬季飛乃萬裏(時任北京市“革命委員會”副主任)的第三子。萬季飛年長孟曉蘇一歲。萬季飛在高中畢業之後,正值“文革”歲月,萬裏被打倒,1969年1月他到陝北安塞縣插隊落戶。兩年後,到陝西漢中532工廠當工人。當萬裏終於“解放”,他得以回到北京當工人。孟曉蘇跟萬季飛成為好友。誰都不曾料到,在銑床旁忙碌、工作服上沾著油漬的這一對年輕的工友“小孟”與“小萬”,“小孟”日後出任萬裏秘書,進入中南海,而“小萬”後來則成為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會長、中國國際商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