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聰給我寄來20多幅照片
從2010年第六期《世紀》雙月刊上,讀到過傳忠先生的《從馬思聰未能回國談起》一文(以下稱“過文”),感到非常驚訝。
“過文”使我驚訝,是在於把馬思聰未能回國的原因,歸結為我寫了《思鄉曲——馬思聰傳》。過傳忠先生所依據的是中國新聞社原駐美一位記者的回憶文章。我原本在網上讀到過那篇回憶文章,但是不知發表於何處,未能予以澄清。這一回由於《世紀》發表“過文”,所以我也借《世紀》的一角以說明事實真相。
為了說明馬思聰先生未能回國是不是因我而引起的,在這裏先引述馬思聰先生次女馬瑞雪從美國費城寫給我的兩封親筆信。
其一,馬瑞雪1987年1月19日來函:
今寄上我和父親的照片,盼查收。再次感謝您對我們的關懷!
父親有很多作品,想交給您代為出版……
其二,馬瑞雪1987年3月6日來函:
來函敬悉。父親日前掛號寄了照片給您。他收到上海的大伯母(作者注:即馬思聰的大嫂李薇)來信,告之您曾向她索照,她不敢做主給您。她那裏有許多父母歐遊的照片,您拿這封信給她看,可要到……
從這兩封信可以看出,在《思鄉曲——馬思聰傳》發表之後,馬思聰仍要把自己的作品交給我代為聯係在國內出版,還親自給我掛號寄來20幅照片(有的照片有A4紙那麼大),這清楚表明,馬思聰先生本人對我是很信任的。
馬思聰無法忍受“文革”酷虐,於1967年1月15日冒著生命危險乘坐“002”號小艇從廣州私渡香港,馬瑞雪是這一偷渡計劃的製訂者。馬思聰和夫人王慕理、次女馬瑞雪、兒子馬如龍去了美國之後,馬瑞雪成了他最為倚重的助手。《思鄉曲——馬思聰傳》發表之後,馬思聰先生通過馬瑞雪與我聯係。我手頭保存的馬瑞雪寫給我的信有27封之多。
倘若我的《思鄉曲——馬思聰傳》使馬思聰先生不快,甚至因此不回國,他怎麼可能通過女兒馬瑞雪與我有那麼多的聯係呢?“過文”倒是促使我著手整理馬瑞雪與我的所有的通信,收入《葉永烈書信集》。
過著隱居生活的普通百姓
《思鄉曲——馬思聰傳》是一篇5萬字的報告文學,發表在1985年第5期,文末寫明:“1985年3月采寫於北京—南京—上海”。同期還發表了我寫的《采訪手記》。
我采寫《思鄉曲——馬思聰傳》,是因為在1985年春節,公安部宣布為原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央音樂學院院長馬思聰的“叛國投敵”案平反,馬思聰一時間成了“新聞人物”。在我看來,馬思聰是“文革”重災戶,是遭受極左路線迫害的典型,很值得為他寫一長篇報告文學。於是我聞風而動。當時,馬思聰遠在美國費城,我無法采訪他本人,但是我迅即在上海、北京、南京采訪了馬思聰諸多親朋好友。我在《采訪手記》中寫及:
我像寫作科學論文似的,頭一步便是查文獻。我把許多時間,擲進了圖書館。我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的舊報刊、舊雜誌查起,一直查到近年來香港、台灣以及國外關於馬思聰的種種報道。
做了大量案頭工作之後,我很快就排出了采訪線索。
我在上海采訪了臥病在床的馬思聰長兄馬思齊(就是他當年帶著童年馬思聰前往法國學習音樂),從京來滬的馬思聰胞妹馬思琚。我前往北京,采訪了馬思聰長女馬碧雪(馬思聰在國內唯一的直係親屬)、中央音樂學院院長吳祖強及章彥教授、蘇夏教授,采訪了馬思聰多年老友中央音樂學院原黨委書記趙渢和中國音樂學院院長李淩以及詩人金帆,采訪了著名鋼琴家劉詩昆、傅雷之子傅敏等。尤其應當提到的是,我得到公安部的批準,得以進入公安部檔案室,查閱了4大袋馬思聰“出逃”檔案,即“002”檔案,掌握了馬思聰出走的詳情。根據檔案的線索,我趕往因馬思聰案被捕的廚師賈俊山家,賈師傅當年賣掉自己的自行車,把錢交給馬思聰作為南逃廣州的路費,賈師傅在獄中受迫害而死,我采訪了他的兩個兒子。在南京,我采訪了馬思聰好友陳洪教授……
《采訪手記》中還寫及,“我是瘸著腿走進家門的,因為緊張的采訪,使我的雙腳各磨起了一個比象棋棋子還大的水泡。”我的《思鄉曲——馬思聰傳》,是在建立了紮實的采訪和查閱關鍵性檔案以及諸多文獻的基礎之上寫成的,並非“過文”中所說的“杜撰”、“虛構”、“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