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十點四十八分我才步履維艱的回到家,一回來立馬在水喉那裏洗臉、脖子、衝腳,盡可能把身上一切的汙垢衝洗掉。
然後把雙腳從拖鞋裏慢慢伸出來,“唏”的一聲,我屏住呼吸,在清水的洗滌下,楔狀骨的那個部位頓時清晰可見,起了兩個大水泡,一左一右,宛如天隔一方的牛郎織女相互眺望。
手捧著涼水,屁股還沒碰到椅子,人未到聲先至,大老遠的就傳來她洪亮的聲音:“阿麗喂,西邊洞那裏有人抽水了,趕緊去灌溉菜地吧。”
沒多久就迎麵而來一位上身穿一件白色棉質扣領短袖衫,下麵一條橄欖綠粗布褲。
頭戴一頂黃褐色的草帽的中年婦女走進屋來,笑嗬嗬地信手搬過一張矮凳子坐下對母親說。十分鍾前。
當時我剛回家在門口水龍頭那裏洗手,就聽到母親的聲音:“阿枚吖。
康清打電話跟我說你很早就坐車回了,怎麼回來得那麼晚啊?”
聲音輕鬆而沉靜。相對說來,音量比以往頗高,但流暢平滑,絲毫不覺刺耳。
我點頭。聲音發不出。
我很緊張。根本沒料到給人這樣問。“嚇,在梅籙碰到老同學了唄,多年不見一時興起就聊多幾句?”
說時我把錢還給母親,眼睛始終不敢望向她,“媽,這錢我是從你抽屜裏拿的,給!”
母親伸手接過錢,“我都說要給錢了,你又不要——對了,你的牛仔褲還沒找到嗎?”
“你看,我這不剛回來嗎?遲些再找找看。”老實說,這次行走可把我累壞了。
我來到水壺旁,拿著一把衝劑,倒了些白開水到杯裏去,而後手捧著杯涼水,嘴裏嗬氣邊走邊吹散杯子裏冒出的熱氣。
還沒坐下椅子,就聽到那個我最討厭的聲音響起。幸好,她這次不是來蹭吃的。
以前家裏煲了番薯啊,煮了糖水什麼的?她可不會跟你客氣,臉皮厚得很,一來這裏看到有吃的,立馬就說:“阿麗,你家煲什麼呀?”
沒等母親開口說話,嘴裏又拋出一句“等你煲好了,我就過來吃,我現在去地裏幹活去了哈。”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厚成這樣的人,次次她都敢這樣說。
每次我或者家裏的外甥們等她走後都會說她兩句,無非說她是“胃口鬼”,用國語說意思是“蹭吃王”。
可母親的脾性很好,天生的老好人一個,幾句話就把我們擠兌得無話可說“隔離鄰舍的,來吃點又怎樣?
你們也不怕說出來丟臉,再說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值得藏著掖著,我們既然都煲了她也看到了,吃一次兩次很平常呀。何況我們又不是天天都煲,不妨給人吃些。”
這些旋轉不已、模糊一片的回憶,向來都轉瞬即逝;不知身在何處的短促的回憶,忽然間從記憶深處裏全冒出她的不好來。
現在聽到春燕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感激她,誠然她是有些貪圖小便宜,可人本身不壞,至多就來個蹭吃。
我馬上向母親請纓,母親點頭答應我菜地裏戽水澆灌。
母親這時實在走不開,當時她正在幫隔離屋的攸娣照看她的小孫女,隻好把這事托付我。
在我臨走前母親一再叮囑我要戴好草帽去。我不是笨蛋,經曆了原先長時間在太陽底下的暴曬,我很樂意,隻是感到自己的胯骨那裏隱隱作痛。
前腳一邁出,後腳沒來得及跟上,那種痛楚從屁股兩旁傳來。開著電車我來到西邊洞,恰好阿嬸也在這兒引水流來灌溉菜地,我快步走去自己家菜地,兩手空空望著這幹涸的土地,望到很多地方都已經龜裂了一小土塊,成了許多小線條,蜿蜒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