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前邊走來的人,並不是赫連徽墨,而是幽蘭。
自她失望茫然的眼中幽蘭也便明了幾分,不由歎道,“你何不早把話同我挑明了?也不至於惹得王爺著惱。”晴兒噎聲不語,眼睛卻悄悄往幽蘭身後望,幽蘭便又是一歎,“不用瞧了,王爺回去了。”又躊躇了一會兒,說道,“王爺已吩咐了,明兒開始你就在廊下當差,不必上去了,你原先的差事就由惠兒頂上。”晴兒點頭稱了是,隻覺頭重腳輕,也不知怎麼回到房中的,昏昏沉沉中擁衾入眠,倒也未曾有淚。
恍惚間是回到了如太妃薨逝的那個四月,靜流深寒的夜晚,他清冷容顏無情之色竟是叫她全然拋下了前來的使命。隻記得幽暗甬道之上,他微涼的手牽著她的,兩人走得極慢,沒有說話。那手掌的觸感柔軟無汗,卻是一絲涼意無論如何驅散不掉,這種涼雖不會覺得寒徹心肺,卻會一點點吞噬掉近前的任何暖意,正如他的心,無人能夠接近。
額上忽而一陣涼意,這微涼之意漸漸擴散,像極了他手掌的溫度,這應該便是夢境吧?他今日毫不猶疑地轉身離了去,此刻又怎會真的在身邊?幸虧是閉上了眼的,隻要將眼睛長久閉著,這感覺便不會消失,也會長長久久留於額間麵頰。
“晴兒。”沉靜聲音悄然響起,聽起來恍恍惚惚,似極近又極遠。“你染了風寒,眼下高熱不退。”聲音是在臨近耳畔的地方縈繞,夢境亦會這般真實?滿是涼意的手落在了滾燙的臉頰上,瞬時將燒燙之感驅散了許多。
意識到那手要退去,不禁雙目艱澀睜開,朦朦銀燈下,心係神往的少年靜靜凝視著她,容色沒有波動,確是她熟識的清冷淡漠,想要開口喚他,聲音卻窒在喉中,隻能無聲噏動。
抬手將小幾上的藥碗端起,赫連徽墨輕聲說道,“好生躺著吧,不要說話了,你要說的,我都明白。”小匙在琥珀色的藥汁中舀動,“喝藥吧。”藥汁入口,苦得緊。她緊緊蹙眉,卻仍是一口一口將他送來藥汁吞咽下去,苦藥燒心,正覺胃間翻騰,忽而口中一甜。原是赫連徽墨將送藥的糖片也預備好了,細嚐下來,才知道是梅粉冰橘糖,微酸帶甜,正是她偏好的口味。
“你歇著吧。”赫連徽墨勉力一笑,卻把無奈更襯出幾分來。抽身欲走,手卻被晴兒緊緊抓住。她微抿雙唇,不言語,眸子中卻是執拗非常。赫連徽墨心頭一顫,盯著那雙眼望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捋向她緊緊扣住的手,可是她並不放。他眉間輕蹙,原本隻是輕輕捋去的手施了力,竟是將她緊扣的指頭一根根掰開——拇指,手漸漸滑脫;食指,幾點珠淚縈繞眼眶;中指,低聲啜泣悄然而起;無名指,尾指,泛白薄唇上一點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