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領軍白倏羽覲見!”內侍官揚聲唱禮,聽來似會回轉的聲調在殿內悠長不絕。正前端坐的皇帝微微將身子斜傾,肘支於金漆雕龍扶手上,手指似托非托置於下頜,卻是凝神瞧那上殿之人。
兩旁文武朝臣屏息侍立,目光亦是不由得從跪在前方卸袍待罪的白家老郡王身上轉向了從容而至的白倏羽。且看這少年將軍雖經曆牢獄之災,卻風華光彩,氣宇軒昂,眉間更是磊落無畏,倒叫人不禁讚歎。
“微臣白倏羽參見皇上!”白倏羽目不斜視,即便是自己的祖父和伯父皆是待罪之身跪在殿前,他亦是不急不迫,斂眉頷首,單膝跪下施行武將之禮。
“免禮。”赫連帛仁淡淡說道,眼神自白倏羽而起轉向白家長子吏相白佑安又及老郡王白楚漓。說起來底下跪著的人還是國丈至親,然便是如此這朝堂之上他們該斷何罪亦非他能夠左右。這兩旁文武,單一個樓太尉便是虎視眈眈,大有將白家人食肉寢皮之勢。
確是知道樓太尉此人睚眥必報,倒也未曾想到他竟然用了這般極端手段,連死去經年的人都拿來大作文章。雖說遞上折子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向來對太尉黨與吏相黨不偏不倚的當朝武狀元何仲文,可是如何思量也都知曉了,那看似中庸的年輕人已然歸附了太尉黨。
“白卿家這幾日受苦了,現下已然查明太尉之子實為歹人所害,與你無關。”赫連帛仁緩緩說來,也不待白倏羽謝恩,又道,“隻是,即便那人並非因你而死,可也是你動手在前。你身為王朝命官,公然行凶傷人,按照律例當降你品級,你可服?”
“叩謝皇上隆恩!”白倏羽再施得一禮,略帶稚氣的麵龐隱隱有些潮紅,“微臣自知此番行差踏錯,並無他言。”赫連帛仁瞧了他去,知他心底定是覺得不公,皇後的這個弟弟生性率真,不擅隱藏,什麼心事從臉上便能看出來了,也正是這麼著,他才是用來對付白氏的一個切口。念及此,他不免言語也緩和了幾分,“而今降你為從四品中郎將,不日啟程前往臨風城行戍邊之職。”
白倏羽一怔,降了品級並不相幹,卻怎會忽然叫他戍守邊關?眼下正是白氏全族命懸一線之際,叫他離去是何道理?莫不是皇上並不打算真的降罪下來?赫連帛仁見他這般,倒是望了老郡王白楚漓說道,“老郡王,適才言證俱在,便是您也辯駁不得,自願卸袍待罪。您也是知道的,這通敵叛國之罪,若是判定下來,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是,老臣自是明白。”白楚漓緩緩抬起了頭,常年征戰者滄桑滿麵,兼之此番災禍,眼中疲態自是深重,隻那堅毅不改。“皇上,老臣隻是要為殉國的兩位忠義侯說上一句,蒼天可證其心!厚土可見其誌!”老郡王朗朗洪聲在皇極殿中振振而起,暈及人心,便有一幹朝臣吸聲作歎。
“皇上!忠義侯英烈殉國,疑其通敵卻有蹊蹺!”
“皇上!白氏一門三朝沐受天恩,何來通敵叛國之由?”
“皇上!白氏忠義侯其行可表,兼得民心,望皇上三思!”
赫連帛仁麵上並無波動,隻伸手輕壓,將朝臣言語止了去。卻見東向而立的樓太尉起了禮,說道,“皇上,我朝素來為法理安邦,若是這般言據之下仍以人情相左,隻怕有失公允!”
“皇上!若是當年忠義侯實為勾結外邦、通敵叛國,他們大可開了城門,叫那雲寥國精兵入關,又何必身縛火藥,率眾殺敵,血撒疆場?”樓太尉身旁之人正是左將軍廉雲澗,當年白氏兩位忠義侯與他亦曾並肩作戰,那二人是何等人物他自比旁人知曉更多,故而聽得樓太尉之言也便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