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2 / 2)

樓太尉冷笑道,“不知廉將軍可有什麼言證能夠為他二人洗脫罪名?方才廉將軍莫不是沒瞧見?連白老郡王都無話辯駁,想來這其中也便是道理了。”說罷又朝赫連帛仁說道,“皇上,那人證恰是說到當日臨風城兩位守將貪求無度,便與雲寥國領兵太子常夏扶蘇起了嫌隙,也是這麼著,兩將本是前去商議開城入關之事,卻為常夏扶蘇引入火藥陣中,自然是炸得血肉橫飛。”

“住口!”猛然一喝,聲震九天。白楚漓竟是徑自站起,直逼向滔滔信口的樓太尉。但見他目瞪如銅鈴,雙拳錚錚握起,指節爆白而出,說話間嘴唇卻是隱隱發顫,“樓梓歌!你休要辱我兒名節!”再逼近一步,高大身形便是壓製而去,樓太尉先自蹙眉,卻也不得不後退了去。

白楚漓氣息愈重,顯見是在抑止洶洶怒意,“我二子三子並非完人,卻絕非投敵叛國之鼠輩!通敵文書也罷,當日人證也罷,這般作踐他們無非是要我白氏一門滅族!”陡然轉身,麵向高高在上的赫連帛仁,已是還曆之年的老者潸然淚下,顫聲說道,“皇上!老臣不敢求及其他,隻求皇上能夠顧念我白氏一門素來忠心不二,饒得老臣殉國多年的二子,令他二人在天之靈得以靜生。”撫麵拭去淚水,將雙膝屈於堅硬冰冷的墨玉方石之上,洳陵郡王深深叩首。額頭觸及透出寒意的石塊之上,額骨敲擊震蕩的聲響緩緩散開——偌大殿宇,金粉彩畫,龍鳳飛騰,卻為這清楚明晰的叩首聲驚染一片傷意。

群臣噤聲,赫連帛仁亦是未曾開口。反是白倏羽咬牙自持,忍不得便是痛極喚道,“祖父!”白楚漓聽得孫兒哽咽在喉一聲呼喚,緩緩直起了身子,往後看他,眼中皆是悲憫之色,“倏羽,不過四五年,繞膝承歡的便隻你一個了,若說不痛,祖父心中哪裏便能不痛?白發人送黑發人,極哀之事無出左右。然而,若叫我重來擇取,隻怕仍是要將你們一個個送去沙場——”話及此,不由得又是紅了眼。

白倏羽忍著鼻中酸楚,硬是不叫自己落淚,要言語才發覺話隻在喉中打轉,說不得,說了淚水便止不住。他望著自己年邁的祖父,想要伸手去撫慰他,卻是那老郡王苦笑浮麵,對他搖了搖頭。白楚漓回頭仰望著寶座之上九五之尊,傖然涕下,卻是朗聲呼道,“望皇上憐我白氏一點血脈!”赫連帛仁聞言色變,便是倏地起身,挪步上前,卻終是晚矣。

白楚漓瞬時揮起一掌擊於自己頭顱之上,他力蘊千斤,竟是一心求死!掌落而至七竅血出,絲絲鮮紅彙作細流。手掌頹然垂下,武壯身形未曾倒去,脊背仍是直挺,隻看那血紅雙目卻已安然闔起。

“祖父!”

“父親!”

白倏羽比任何人都要先動,雙臂扶抱起祖父巍然不倒的身軀,淒聲喚道,“祖父!祖父!白家男兒隻有戰死沙場才算得上死得其所,這是你說的,對不對?每一個為國捐軀的伯伯和哥哥,你都誇讚他們有白家之風,你都說他們的死可表天地,可是為何你自己卻不遵守?為何你自己偏偏要這樣死去?難道你都是騙我的?難道這樣的死便是你認為最好的選擇?”

群臣唏噓一片,甚至連樓太尉亦退立在一旁無言相對。赫連帛仁望著至死仍是跪在自己跟前的白老郡王,輕輕退了一步,卻又即刻將身形穩穩站定,手指著力撫上羊脂龍玉,玉石溫潤漸漸透入指腹,然,心頭卻澀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