洳陵郡王白楚漓自裁於皇極殿中,為的是保白氏一脈生息,然時隔三日,君主朱批,將吏相白佑安為首七名白氏要員名為平調實乃降級。不出兩日,追旨到,白佑安、白念錦發派虞陵、霽州苦寒邊地任職,其餘人等品級皆置於四品以下,至此白氏一族無人得見天顏。
一夕成王,須臾落魄,白氏禍事確也如當初白倏羽預料,亦是牽連到了後宮之中。皇後雖仍在其位,隻瞧皇上再不踏入鳳儀宮,宮中之人便自明了,皇後一族權傾朝野的時代已然淪喪,此刻在這宮城之內的不過是個掛著虛名的國母罷了。
下了幾日的雨漸漸止了,隻有青石磚的小道上仍是潮的。宮內有一處汀香水榭最是須經得雨露方顯好處的,處處嫩枝兒,含笑、玫瑰、紫荊、棣棠、瑞香、連翹隱現其間,端得是芳華難盡,且沁人清露掛於抽條的嫩葉嬌蕊之上,看得人眼睛都要明媚幾分。
“蝶衣,不想這晨起天候仍有些涼,你去幫本宮取件鬥篷來。”皇後俯身撥弄嫩黃喜人的連翹,極是柔和的臉龐在百花映襯下顯出了幾分嬌豔。蝶衣本是侍立一旁,聽得她吩咐,卻是走上兩步,憂心說道,“娘娘,早晨露氣重,不如咱們回宮去,到了午後再來?”遭遇家族慘禍,先幾日皇後亦是整日涕淚不盡,更有失了儀態去物華宮央求見皇上一麵卻未得見的淒楚,此後日日懶怠進食,除了到太後宮中晨昏定省,便隻在書齋中抄誦佛經,隻看那寫下的經文字字風骨淩厲便也曉得她心中徹骨之痛。
然而今日皇後卻是特特吩咐做了杏仁露,進膳時亦是平靜如常,倒瞧不出她心境如何,再後便是要她細細打理一番容妝。芙蓉歸雲髻綴以金鑲玉鳳翼展雲步搖,垂珠玉串飾於額前,那一點華寶晶瑩更襯出皇後膚若凝脂,容美儀方。
“若是細細打扮,是不是也瞧不出本宮已是快三十的人了?”皇後對鏡端望,忽而問來這麼一句,正是這一句叫蝶衣憂心難解。此刻皇後又是巧笑嫣然,大有事過境遷之態,可即便皇後從來便有幾分灑脫,這般情形總是叫人心頭發怵。
皇後見她這般倒是搖頭,起身說道,“莫非你以為本宮要做什麼傻事?”又緩緩踱行幾步,回眸淺笑,“本宮是白家的女兒,白家男兒以戰死沙場為無上榮耀,女兒家雖不堪比他們,也斷沒有這樣尋死覓活的。”聽得這話,蝶衣忙福身說道,“奴婢該死,胡亂猜測。”又是抬頭,“娘娘,奴婢這就去宮中取鬥篷來。”皇後笑著揮手,卻是待她身影退去,便緩步饒過一方小巧透花影壁,站定了說道,“十一王爺原來也在賞這雨後之景?”
赫連徽墨轉身笑道,“聽聞皇後娘娘近日鳳體違和,徽墨早想探望,隻是後宮之中多有不便,還望見諒。”見那絕世之姿的少年說來這話,皇後一笑,“你的心意本宮領了,想來今兒你也是特意來這邊兒的吧?”赫連徽墨點頭,頓了頓方說道,“小白很是擔心您。”皇後執著白釉刻畫熏爐的手一顫,額前串飾叮鈴作響,好一會兒才又說道,“他們都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