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2)

洳陵王府上的金字匾額早在白老郡王故去之時便被摘除,如今單剩三間五架金漆大門,橫九縱五四十五金釘及那狼首獸麵的錫環依稀可辨昔日盛況,隻在這般窒悶月淡的夜中,卻又是隱隱現出孤寂來。

赫連徽墨靜靜站在郡王府對麵一株冰心梨樹下,這個時節的冰心梨花都褪了蕊,繁密綠葉中隱隱可見些小果子。這果子雖未曾長成,卻帶著梨子特有的氣味,故此整個都城便是這麼一股子醒脾的香,甜絲絲,清涼涼。

隻是,在今夜,這股子清香混在潮濕悶熱的氣息中隻叫人心頭煩亂,偏又揮之不去。

赫連徽墨緊了緊拳,掌心中的朱雀佩便深深硌在了皮肉之間,南疆冰玉是難得的寶物,便是在他滾燙的體溫之下仍是透著冷意。這一絲冰涼自手心及小臂,順延到了左側近心處的傷口,原本的抽痛倒似是壓製住了些許。

他微微笑了起來,浮起了淡淡赤色的麵龐柔軟了許多。

“你還笑得出來?”身後有人冷冷說道。他稍稍側轉了身子,笑意仍在唇邊,“小白,我以為你不會見我了。”

白倏羽人在密葉織就的陰影中。府門外隻兩盞朱紗燈籠,這般微末的光亮並不足以看清他的神色,赫連徽墨卻知道他定是半含著無奈,便又是抬首,說道,“眼看要下雨了,聽聞雨天在‘繞天闕’的摘星小樓飲上幾杯冷香沁人的‘獨醉’是為樂事,不知道你可願意與我前往小酌一番?”

白倏羽心頭本是不忍居多,聽他這話倒竄了幾把火來,咬牙道,“你在這裏一站兩個時辰,就是為了找我喝酒?”竟是點了頭,一張顯見疲憊的臉掛起了極淡的笑,赫連徽墨不待他作答,已然緩步走去。

看著他離魂一般的身影,白倏羽心中怒意又是漸漸散了。當日他在眾人麵前傷了深深,便是恨他入骨,決意再不當他是朋友,可今日見他自酉時起站在府門外,兩個時辰都不曾動過,本是深刻的恨意便是一點一滴地剝離了去。

他站在樹下,麵色平靜無波,任是哪個也瞧不出他的心事來,隻在他偶有抬眼觀望周遭的時候覺出與往日不同的單薄無依。夜色漸臨,斑駁樹影下,暗色悄然籠在他的肩頭,他低著頭站著,仿佛周遭一切與他無關,可打眼望去,心頭便難受得好似被人狠狠揉過一把,怎麼都撫不平。

歎了口氣,白倏羽跟了上去,卻聽赫連徽墨輕聲說道,“深深可好?”聽到他問,白倏羽腳下一頓,扭頭看著他,卻也瞧不出他顏色有變。心下更澀,說道,“自然不好!如今她都成了都城裏頭一個笑話了。”

“你不曾安慰她?”赫連徽墨瞥了他一眼,容色隻是平常,“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看她的笑話,都瞧不起她,你也不會的。”

白倏羽聞言一怔,卻聽赫連徽墨又緩緩說道,“你對她不會起離棄之心,她又能瞧清楚誰才是對她真正好的人,既然如此,又該擔心什麼?”

“你這麼想?你難道不知道名節閨譽對女子意味著什麼?”白倏羽停下了腳步,眼神冷了幾分。赫連徽墨自然聽出了他的不悅,亦是停了下來,轉了身,笑道,“這些對女子來說是很重要,可她若是一般的女孩子也就不是你所傾慕的那個皇甫深深了。她真正介懷的是什麼你也是明白的,這,確是要你耐心去撫慰。”

白倏羽盯著他,此時風大了許多,卷過路邊塵土與零星殘蕊直撲向人,眼前那絕美少年麵上不自然的浮紅也似被風卷走了一般,清寒之色透在雙頰。他著意不見那分孱弱,恨恨說道,“你以為她心裏真正想要的是我給得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