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浮雪落梅花,紅袖玉管采年華。天晴莫負朱羲意,苦李猶摘散玉香。”
也不知是哪個歌女在城外隔著護城河悠遠地唱著這歌,她想讓誰聽見?聽見了又想讓他知道些什麼?
一行客人千裏迢迢地趕來了京城,正好是應歌中之景,碰上了二月的落雪天,又恰巧,城門外幾株新植的梅花今年終於攢足了氣力競相吐豔,添染起一片點點無聲的沁香醉意。
同車的女眷往窗外瞧了半天,終沒找到歌聲來源。此時城門已開,天光微露,各人行色匆匆根本無暇去揣度什麼紅袖年華之類的意境。女人放下簾子,扭頭問衷瑢道:“我聽說你之前在歌樓裏打諢的可是不是?”
衷瑢點點頭,不解她如此戲謔的口氣出於何意。幸她及時解釋了:“你可聽外麵有人吟歌哀傷?那歌裏唱的是什麼詞?我竟聽不懂!”
她回答道:“不是什麼好話,無非就是女人被男人拋棄了還怨怨叨叨的。”
此種釋義激起了一眾女眷的好奇心,她們紛紛圍坐過來掏出藏了好久的好奇心,發起連連的追問:
“你怎麼認識雲家大郎的?”
“我自己不認識,是歌樓的淨姨做的主把我賣了出去。”
“聽說雲家大郎高大威猛,一點都不比我們上次在宮裏見過的那個樂師差。”有人脫口而出,即引起一陣更加熱鬧的議論。
“那個樂師是吧?坐在皇上身邊彈古琴的?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冠玉郎君!”
“我知道,他是皇上貼身養大的琴童,聽說人跟他的琴聲一樣溫柔。”雲雲。
衷瑢細心聽著,眼睛睜得大,往眾女眷的臉上掃過,看她們神情恍然,眼波流轉,便知道這個樂師一定大有來頭。故在她們討論結束後,又稍稍帶起一點話頭,讓她們仔細描述一下他的樣貌和儀態。
其中一個女人回思起當日盛宴上那驚鴻一瞥,猶未能散去殘留的激動,臉頰笑得緋紅,顫抖道:“他到來時,身後還跟著幾個男童女童共同抬著古琴。那時候正好起風,陽光就從西邊的半天烏雲裏灑下來,像雨水一樣淋濕了他的衣裳。
但是他身上的絲綢還在飄飄蕩蕩。他的五官看起來飽滿,鼻子長到一個合適的度又很筆挺,嘴巴一直輕輕抿著,卻不會讓人覺得他在別扭什麼,竟是那樣可愛和天真。必須提的是他的眼睛,撫琴時微微合著眼,眸子裏有光,就是不知道從哪裏映出來的,可能是他心裏本來就有一盞明燈吧。”
另一位小姐清了清嗓,按捺不住主動描述起她的印象:“他在彈琴時,盤腿坐在那裏,在場所有的妃子和宮女都忍不住喟歎自己隻能遠遠地望著,竟然無法接近一步,無法摸摸他的臉,無法握一握這雙彈出絕世之音的手會是如何細嫩修長。
他以一段落大雨似的短促弦音結束了演奏,所有人,連皇上都屏住了呼吸,注目著這個美男子慢慢起身,行禮。他身高剛好符合他的樣貌,古書裏說潘安有八尺,那他隻比八尺少了半尺。胖瘦剛好,不過聽我那位在宮裏作女官的姐姐談起過。。。”
說到這裏,一圈人圍了稍緊一些,衷瑢聽得是在私語閨房之事,慢慢地聽得漲紅了臉,興趣倍漲膽子也大,湊合著打聽了許多不知從哪裏傳開的桃色逸事,對這個未聞姓名的樂師有了個大致的輪廓想象。
“聽各位姐姐這般說來,還是個天下獨一無二的美男子了,我也想見識見識,不知道何時再有機會呢?”衷瑢直言不諱,心裏又浮起那日在夜市裏遇見的郎君,想著若是將兩人放在一起比較,不知道誰又能勝出些。
各人反應很快,低聲輕語道:“四月是大公主的誕辰,估計宮裏還要熱鬧一回,如果你想去可以隨雲家人一起進宮。”
衷瑢顯然為難道:“現在還沒成親,人家能有個地方騰給我住都要磕頭謝恩了,哪裏還腆著臉地求他們帶我進宮去?”
車馬停恰當後,衷瑢與她們告了別,由雲家的馬車拉回了歸宿地。
不愧是皇城,建築的美輪美奐,布局的精巧嚴謹,街上人們穿著打扮,都將邊疆的薩巴陀落下了九重天的距離。而且這裏的天空有雲,還有雪。
衷瑢很少見到純白的雪花,還以為它們就是千年一遇的仙女。可是在這裏偏是年年皆有的美景。
一個人坐在車廂裏,沒了人談心真的很寂靜。她閉目,耳邊卻又聽見城門口的歌女在哀怨地轉調。衷瑢雖覺得淒涼,但到底還是無法明白人世間的男女為何會被感情糾纏地遍體鱗傷。
她總是認為,遇到自己心愛的人,便是幾生幾世都在修築的福德,有緣有分就相守,有緣無分就分離,沒什麼可以憂傷或者無法釋懷的吧,畢竟與對方戀過,也算是一種短暫的成全。不如鼓起熱戀的情緒擦亮一雙慧眼,重新尋覓人潮中那一驚豔半生的容顏。
如此想著,眼前又出現了那個高大的身影,衷瑢暗自希望要是自己嫁的就是這位,該有多好,往後能與他相擁相攜,就算要經曆什麼大的風波,那也是無怨無悔的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