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洛忠聽聞有女人撞牆,心中已知必是那聞月娘一時誤會,情急之下輕生。他暫時拋下酒局匆匆趕回嘉言臥室,果真見得臉色慘淡的衷瑢昏迷不醒。
嘉言在一旁很詫異:“怎麼回事?月娘好好的為何會輕生?”
兩侍女你看我我看你,又齊望向少爺,爭得他默認了才解釋道:“小姐你昏睡時月娘胡亂走動,沒成想走去了樓上冼樂公主的房間撥了她的琴,然後整個山莊都聽到了,也不知道是誰連夜向大公主報告,今天早上來的何司樂那夥人就是來調查這事,娘子以為這次死定了,嚇出了魂才拿頭去撞梁柱。。”
聽聞還有這種事,嘉言眼睛瞟向洛忠,餘光裏又瞧見地上那些禮箱,心裏多了幾分擔憂。她欲言又止,就怕自己問對了。
看她樣子,洛忠示意房間裏其他人都出去後才問道:“你是不是猜到什麼了?”
“我不是猜。”她眉頭輕蜷,深思熟慮過的擔憂浮在臉上。“之前有聽說過大公主和陛下之間的事,他們兩個為了皇位鬥爭很多年了。我知道雲家是陛下的勢力,所以這次大公主不來抓人反而送禮,是不是想讓你獨立出去?”
洛忠心事沉沉,但也難得她能知曉,倦容陰沉下竟偶露出一線光明,笑著坐到了案邊,喝口茶說:“大公主有這個打算很久了,不過我一直躲著她而已。但這次被抓到把柄,想要擺脫她的話,我得好好想個辦法。”
話畢又往杯中添滾水,幾枚葉瓣翻騰浮轉,香氣四溢。
他態度確切,表明自己從來都不想與大公主一流為伍,但這還不能消除嘉言的顧慮,隻聽她遲疑幾許仍舊追問起來:“說是這麼說,你可有時會動心?想必她開出的條件很可觀吧?”
洛忠低頭去看那些茶葉,深呼吸後勉強擠出笑容,回道:“可能確實有點多。”
嘉言無語,在一旁陪著坐下,整個人更加憂慮重重。
“希望你不要離開雲家才好。”她輕呢道。
這話被洛忠盡收心底,她哪裏知道這麼一句普通的碎碎念能讓他振奮了精神,重振旗鼓去麵對風起雲湧。
本都觸到了唇邊的杯子被他及時放下,隻為再次笑言安撫心上人:“不管去哪裏我總還是姓雲的人,你看你一董姓的娘子都這麼關心整個家了,更不用說我了吧?”
嘉言麵子薄,在她聽來像是諷刺,臉色暗下來又開始叨念:“你說得對,我一個外人多管什麼閑事?又不是同宗裏的人,能有個地方騰給我住我連感恩戴德都來不及,何必去多心你這位少爺。”
“可是整個家裏也沒個像樣的娘子這麼關切我的。”洛忠盯著她放在案上的手,忍不住伸手探觸,卻被嘉言狠狠打掉。
看著她賭氣往裏屋跑去,他笑了一會喝淨杯底的濃茶,隻覺一陣苦澀滲進心裏。
世事多煩寥,昏迷中的月娘夢一陣哭喊一陣,怎麼都喚不醒,讓重又回房陪侍的兩侍女心憂。
嘉言在一旁被吵得想不了心事,索性拋掉煩惱一心陪護月娘。她越看她額上的胎記,越覺得有種無心之美。碧玉剔透,如果沒有一點翠色點綴其中,看久了也會單調。
“月娘哪裏人?”嘉言無聊之下想來點有聊的話題,於是向侍女輕聲問道。
“我倆也不知道,好像是大少爺讓那昭武校尉一家送來的,可能是邊塞,說不定大少爺嫌那裏在打仗危險,就讓她提前來了。”其中一個回說。
嘉言的視線又落到衷瑢臉上,這般柔美的女子大概出自富貴人家吧,她心想。
第二天日出前,洛忠早先一步起了來送何音回城。山莊裏藍蒙蒙,天欲曉而未曉時總有種道不清說不明的莊嚴感繚繞眼前之景。
馬兒不時踏著前蹄以此催促還在用官話客套的主人:“再不走來不及了!”
臨走時洛忠又追上去叮囑道:“待下個月回城,請司樂賞臉到寒舍一聚以彌補昨日招待不周。”
何音應著就讓馬夫揮鞭揚長而去。
麻煩的人物總算走了,疲於應酬的洛忠鬆了一口氣,返身繼續自己滿腹心事的糾結。嘉言此時卻出現在他回去的路上,沒想到她也起這麼早,還特地跑到門口來了。
她的心思何愁猜不著,洛忠孤枕薄衾整夜沒安睡就是在擔心她胡思亂想。
果真,等他讓周圍的人全散去了,嘉言開始指責他:“昨天說什麼自己不管去哪裏都姓雲,今天太陽還沒出來就忙著巴結那夥人,還想著請他們來家裏?”
向一個對家族忠心耿耿的女子要怎麼解釋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洛忠聰明了十八九年,今天才發現自己對此居然一點都不得要領。
嘉言不似從前或現在那幾個與他同歡鬧的戀人情婦般精通人情,她隻是個受盡排擠卻不懂得怎麼做出反抗的弱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盡量保護她的天真和溫情,不要被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泥淖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