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往今悲(2 / 2)

淨姨心力憔悴,有些站不住,一把抓住陳婆的手臂,讓她先別說了來扶著自己。

衷瑢看她臉色蒼白,又是這陣子為了她的事,頭上的烏發白了一片,心裏早已不忍,但是自己又是那麼喜歡雲長天,無法取得她的祝福又是多麼難受多麼委屈。

她上前欲一同扶了淨姨回去,但被陳婆嗬斥一聲道:“你走開!淨姨這麼多年白養你了!還來幹什麼!趕緊地跟你相好走啊!是死是活都不要與我們有搭介了!”

這話這態度訓得衷瑢實在受不了,自己真心向著淨姨哪有帶了外人來氣她的道理。看著她們逐年枯去的背影慢慢相持著走了出去,廳裏的衷瑢淚如雨下。

雲長天也倍感無奈,從袖中抽出手絹來替她擦淚被她一手推開,飛也似地逃出去了。

梁又夢從始至終都在門外聽著好戲,她看雲長天要追出去攔截道:“這時候你追她幹嘛?快點再去求求淨姨呀。”

“可是我怕衷瑢她。。”雲長天滿心滿腹都是他的小娘子,生怕她跑沒了。

梁又夢答應她會向衷瑢追去,遣了他到淨姨的臥房繼續交涉。

陳婆並不待見他,但雲長天氣勢足,沒讓她忘記還有個階級差距擺在麵前,也隻能讓步迎他到外屋,隔著珠簾跟坐在榻上的淨姨說話。

淨姨體力不支,拱身癱坐在榻沿,一手架著榻欄微微喘著氣。她無力再去爭辯或爭取,吵過罵過那孩子就是不聽,最終也隻能隨了她的意願去,難不成還真要把她鎖起來,鎖到像當初她從夜市回來後那魂不守舍、一天一夜都不吃飯的模樣?

她實在是狠不了這個心,又看到簾外雲長天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邊,像一座雕塑,與他英勇無悔的父親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心想到可能他對衷瑢真的是投了畢生的決心呢?

而且怎麼說他們兩個都已經訂了婚,再過幾天到拜堂的日子,一切都跟結局已注定似的不可逆不可違。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吧?”淨姨無力地笑起來,雲長天聽到了不做任何回答,隻是低頭沉默。

“你今年多大了?”淨姨特別喜歡問這些小輩的年紀,好像隻有從他們身上,她才能察覺到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

雲長天老實交待道:“二十四了。”

“你滿月的時候我還來喝過酒,一眨眼再過個一年兩年,說不定我還挨到那時候,喝到你們兩人兒子的滿月酒了。”她低低地笑起來,把經年的愁苦與歲月的風霜都笑了出來。

雲長天聽她終於是許可了婚事,連著拱身三拜,起誓道:“從今往後,我待淨姨必像待自己母親般孝敬。”

淨姨擺擺頭,揮著手說道:“我沒幾年好活的了,但求你把衷瑢照顧好了,我進了土也能瞑目了。。”

陳婆在一邊聽得無言地抹起淚,又是按著淨姨的吩咐送了雲長天出門。

她返回房裏時,悲憤湧出嗓門來:“你就這麼放了那小子帶了衷瑢走?”

淨姨頭疼心疼,挨著床榻慢慢臥倒下去想說說不上來,心裏的不舍和擔憂如何消得了?除非她是親眼目睹了衷瑢一生平安幸福才能放下一顆心。

按著陳婆的話講,連到時候投胎去,都還要站在忘川邊看到衷瑢也下來,牽著她手了才肯過那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

這小娘子生前惹了淨姨老老犯病,必是要被判到畜生道去,估摸著那時候,淨姨放著做人的機會不要,也還是會隨她一起再去曆一輪冤孽。

淨姨昏沉間起了夢境,當年宮裏的明月與寥寥琴聲複又在她眼前拔地而起,要麼高高在上,要麼繞梁不絕。

有位剛剛遠征回來的大將軍按著佩劍路過她時突然停了下來,喊道:“忻橖師傅?”

年輕的她一回眸,見到他高大的身影是那麼精神有魅力,微微笑道:“將軍如何認識我?”

“傳聞宮中來了位琴藝與樣貌俱翹楚的琴師,雲某果真沒猜錯。”他說著從腰間取下一朵剛摘的鮮花,仔細簪到她的發髻上。

雖然這是頭一次碰麵,她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明月與琴聲瞬間凋落下去,夢境裏出現漫天飛雪的城牆大門,那是幾年之後的事了,他又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朵花來,欲再次表明心意,還是被她慣著拒絕道:“忻橖此生隻得辜負將軍美意,奈何心有所屬,無法相從。”

他問到底是誰,她咬緊著牙關說不出口,不僅僅對他,對這世間來講,她的真實的愛戀,是如此晦澀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