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些時候,何音帶頭的四人難得聚在一個房裏,大家以茶代酒不比酒量比茶藝,誰人衝出的水沫子多,葉瓣浮沉的好看都要過過招,可謂各有千秋。
然而當中最沉默的便數離家半月有餘的衷瑢,她自躲到這裏後再未踏出大門一步,也不知道隔壁的夫君是不是當她不在了,竟是連一點尋她回去的跡象都沒有。
入口的香茶未品,讓她一飲而盡,可能是喉間太幹燥,怎麼喝水都不解渴。
梁又夢向她說道:“你別難過了,我估計雲長天還是在意你的。”
衷瑢便不服道:“你也就估計,他脾氣有多差我是領略了不知多少回,這次看來是真的不打算原諒我了。”她總是喜歡往壞處想,說不好是不是賭氣,但大致也是仗著他往日的偏愛,其實心底還是挺相信他的。
一旁的模範夫妻知道讓她再留下去真要拆了人家姻緣,兩人對視過一眼,就在心裏定了主意,由何音出頭道:“這樣吧,我送你回去,你當麵問他,如果雲長天真當狠心不要你,還有我和你德爺養你。”
這話讓衷瑢忍不住去瞥梁又夢,看她明亮亮的大眼充滿希望,一股勁充到自己身體裏,當即驅動著她下了決心,也不用何音陪,明天一早就回雲家。
第二日晨鼓一響,已經梳洗打扮仔細的衷瑢立刻衝出坊門跑到雲家門口,正好趕上雲長天要乘車赴朝會。
他注意到這女人喘著氣忍不住彎腰摸摸膝蓋,等氣定了便直起身看著自己,她模樣竟好了許多,雖然天還暗著,可她的描眉更精致,唇染更鮮豔,走近兩步再看一會,連她額上的朱紅胎記都用白粉盡可能地掩蓋了。
四目相對的時刻不小心淌了雲長天對她不倦的愛意出來,流到衷瑢心裏奔騰成川。她分明感受到了,抑製不住跑上前去擁抱他,但遭到了他的拒絕。
雲長天往後退,退到剛好的距離扔下一句:“我上朝去了。”
馬車揚長而去,衷瑢在原地立了會,不禁開始懷疑剛才從他眼裏看到的,到底是不是愛。
旁觀的七叔過來迎她,笑道:“月娘你這是想通回來了?”
衷瑢心裏正不住揣測,聽他說話間特有的長輩口氣,無處安放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些,她邊往雲家走,邊問七叔:“我不在這段時間,大少爺怎麼樣?”
老頭背起手繼續笑著說起來:“不如等大少爺晚上回來了,月娘親自問他?”
她籠手在身前,低了頭去,沉默會突然又問道:“上回董嘉言說我汙蔑她偷了梁又夢的錢,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還對那三十貫耿耿於懷,其實不去刻意提起來,連七叔或者是當事人洛忠與嘉言都快忘了。
老頭解釋了當日的情況,原是家裏人有心對付洛忠,她本以為自己在這家裏待了許久,各種人事物應該都熟悉了吧,但洛忠這事還真給她戳了醒,家族這麼龐大,不是所有人都是站著一條船上,或是一顆心上。
一老一少後來又聊了許多,七叔盡可能開導她,並讓她寬點心,夫妻間沒有說不攏的話,有一方肯讓步就好。
這讓步兩字說起來輕鬆,當真做起來卻又讓她毫無頭緒,回到雲長天的臥房裏,四處轉悠看看這裏變了多少。
然而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連梳妝台都是一片狼藉,跟女主人簡直就是同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混亂,這麼個懶人時常要他五大三粗的男人幫持提點,若換了她成公務繁忙的雲長天,真心是一天都不想跟自己過下去。
也虧他能忍下來,衷瑢坐到榻沿,又挨到了自家軟軟的被褥,本來好好的人因著床鋪太舒適,就算沒點疲乏也會臆生出一陣虛無的腰酸背痛,便有了理由伸了懶腰仰倒在被上,恨不得現在就天黑,她好躲進被窩裏美美睡一覺。
丫鬟來問她要不要送些早點到房裏,衷瑢想不好自己要吃點什麼,一時興起跟著她們跑到了雲家的廚灶房,看到寬敞的內裏一個個灶台上蒸著熱氣騰騰的籠屜,師傅們拿把刀哆哆哆哆地忙著切菜,陣陣和著水汽的香味對一個空著肚子的大胃王來講真是不小的誘惑。
她一個一個籠屜翻過去,豆沙的包子不要,她不愛吃豆子,硬實的饅頭不要,吃起來口感不好,還有什麼菜包肉包,她都看了一眼便放了這些包子們一條生路,她想吃甜的。
有個紮著長發的娘子正埋頭做著些什麼,她在衷瑢幾步路外的熱氣裏,側臉有點看不透,直到她走近了,兩人對視了,她才發現是董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