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斷說話-3(1 / 2)

現在又開始了向非洲那些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進軍了。把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引向一種臆想的、脫離本真的生活,我這樣的無產者擅於此道。有時我很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荒唐和可笑,怎麼就會有人相信這種虛擬的生活,相信模型師和平麵設計師用一雙手做出來的騙局。而創造出這些假象的人,卻生活在這小鎮的貧民窟。也許,正是因為現實中對奢華的缺失,才讓我們這些設計師們有了想入非非的空間?就像人沒有翅膀,卻總在內心深處萌動著飛翔的欲望。而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在沉默著,我的創意,與他們的生活無關。他們住在親嘴樓裏,他們生活在流水線上……他們,把自己擱在橋上,然後像一朵花那樣飄零……是的,現在,在那鋼鐵的橋上,那白衣的跳橋者,又有了新的創意,他開始像猴子一樣往更高處爬。他要不斷出新出奇,但他的能力有限,如果他能做一個倒掛金鉤,或是像評書中說的那樣,一個燕子三抄水,從一邊掠到另一邊,也許會博得更多的喝彩,然而他沒有那種能力。他往上爬了兩米,又坐了下來。我的腦子裏沒有了創意。窗外的一切,又漸變成了一幅黑白畫麵,那白衣的男人坐在橋上。我又看見了那穿紅衣的男子,他就坐在白衣男子的對麵。我喊我的同事們,我說你們看,橋上現在有兩個人,一個穿白衣,一個穿紅衣。同事們這次也看見了橋上的另外那個人,他們說,你真的是個色盲,那哪裏是紅衣,那人分明是穿的黃衣。也許,我真的是色盲,我的世界經常是黑白的。但黑白世界中的那一末冷紅,是那麼刺眼。我看見紅衣人和白衣人,他們麵對麵地坐著,似乎在談判,或是在談心。

我把注意力從橋上拉回到電腦屏幕上。我絞盡腦汁,意欲想出一些詞語。

老板過來了,老板的臉色很不好,有些發黃。

老板說,你的方案做好沒有?

我說我還在尋找靈感。

老板說你的靈感這麼難找到麼?你要找到什麼時候?

我的同事悄悄在我的QQ上發來一句話:等你找到,生個娃都老死了。配著這句話的,還有《武林外傳》中同福客棧的老板娘。

我說,老板,搞創意真不是這樣枯想能想出來的。

老板說,是不是讓我給你配幾個美女你才有靈感?

我想說還真是這樣的。過去我們公司為什麼創意做得好?因為我們有一個團隊,幾個人坐在一起,喝著咖啡,胡吹亂侃。我們的創意,就是不斷說話中不經意跳出來的,一點星火,我們抓住它,七嘴八舌,創意漸漸浮出水麵。而現在,就我一個人苦思冥想,哪裏能想得出來。但是我沒敢說。我低著頭,說我努力。老板永遠不會知道,我需要交流,需要說話,不說話,我的腦子就是一團糨糊,我的思想就是一潭死水。老板說,明天如果再做不出方案來,我隻好另請高明了。老板說你知道,現在金融風暴。金融風暴之前,老板對我們要好得多,風暴來了,設計人才開始過剩,老板同我們說話底氣足了許多。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想,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看著窗外,我看見那白衣的爬橋人終於爬下了橋。他很快就被警察帶走了。然而,後爬上去的那人卻坐在橋上沒下來。

那人不是上去談判的麼,怎麼自己倒不下來了?

我的同事這樣問。

我說,我早說過,那人不是上去談判的。後來上去的紅衣男子,其實就是春天的時候那跳橋而亡的男孩。

是,那紅衣男人是個鬼,好了吧。我的同事這樣說。

現在,紅衣男子(我的同事說是黃衣男子,難道我真的見了鬼?)坐在了橋上,下麵似乎有人在勸他下來。這樣堅持了沒多久,又有人爬上了橋。真的見鬼了,今天似乎在小鎮舉辦爬橋大賽。最後上去的選手身手矯健,三下兩下就到了紅衣男子(我的同事仍堅持說是黃衣男子)身後,真正有創意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看見後上的選手迅速朝紅衣男子——好吧,親愛的同事們,那就黃衣男子——推出了一掌,我們看見那黃衣男子從橋上墜落……漂亮的自由落體!後上的選手英雄一樣,朝橋下的人揮手致意……

到晚上下班時,我還是沒能找到靈感。我知道,明天,也許我要重新開始找工作了。我在辦公室裏坐到很晚,天黑了,同事們都已離去。小鎮亮起一城燈火,璀璨奪目。窗外的忘川大橋也亮起了霓虹。燈火倒映在水麵,半江瑟瑟半江紅。小鎮真美,美得奢華。我第一次發現,站在我工作的窗口看小鎮,小鎮如此多媚。我知道,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從這個角度欣賞小鎮的嬌媚了。我再次發現我的懦弱與不自信,我知道,失去這份工作之後,我將很難再在廣告創意這一行裏找到自己的**。我的經曆當然能讓我找到新工作,但一個再也沒有了創意的創意師,在新的公司裏,一般都不會挨過試用期。我突然發現,這麼多年來,我不停地胡思亂想,把自己的想像耗盡了,現在隻餘下一具空殼。我感到了寒意與恐懼。對明天,我失去了信心。離開辦公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我步行回家,經過忘川大橋。走到橋中間,我趴在橋欄上,望著橋下流動的燈火與七彩的波光。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我看到我的青春年華隨著流水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