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的“安全閥”策略,成功瓦解了曹爽的鬥誌。曹爽拱手交出兵權,在正月初七這一天,回到了洛陽。
一天前,曹爽還是曹魏帝國手握重權的第一人;一天後,他卻已經成了司馬懿砧板上的魚肉。
這真叫做一夜巨變!這一次兵變因魏少帝曹芳謁陵而起,故而史稱“高平陵之變”。
曹爽抱著強烈的僥幸心理,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想,有了司馬懿和蔣濟的親口親筆保證,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是有保障的。任何人到了任人宰割的時候,都是會抱著這樣的美好幻想的。這是一種典型的自我欺騙,否則就會造成內心嚴重的認知失調。
司馬懿果然沒有“辜負”曹爽的期盼,他確實保證了曹爽的人身安全,但卻完全剝奪了他的人生自由。曹爽兄弟幾人一入家門,就被軟禁起來,不許再邁出府門一步。
權力和毒品一樣,是會讓人上癮的。掌權在某種程度上等同於吸毒。當一個人戒毒的時候,會出現種種症狀不良、反應激烈的戒斷反應。當一個人被剝奪權力的時候,也會出現權力戒斷反應,導致生理及心理上的一係列不適症狀。
曹爽很快就感到了極其複雜的情緒波動,壓抑、惶恐、憤怒、懊惱均混雜其中,有說不出的難受,且又自怨自艾,惆悵若狂。
美國名將巴頓曾經說過:“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誌,不是看他登到頂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穀的反彈力。”
從曹爽和司馬懿麵對權力被剝奪的重大逆境的不同表現,就可以看出這兩個人的巨大差距了。
司馬懿步履坎坷,曆經磨難,但他總是心如大海,波瀾不驚,數十年來從來沒有一蹶不振。而曹爽從第一天開始就已經受不了了。
在這樣的艱難時刻,自我欺騙就更加不可缺少了。曹爽一再告訴自己,雖然失去了權力,但至少還保住了富貴;雖然失去了自由,但至少還保住了性命。這樣一想,曹爽的心裏踏實、舒坦多了。但他稍一安心,很快又覺得無聊了。
僅僅一兩天前,他幾乎每天都被文武百官前擁後簇,在聲色犬馬,縱情放蕩中度過。但現在卻隻能是淒清冷落,顧影自憐。
曹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吩咐府中的下人取來彈弓,想去花園中打鳥解悶。曹爽府邸中的花園位於東南。曹爽剛一往花園邁步,隻聽到府邸外的一座高樓上有人大聲喊道:“故大將軍往東南方向去了!”
曹爽抬頭環顧,這才發現,自己府邸之外的四個角上,一夜之間竟然立起了四座高樓,樓上的人,隨時監看自己的行止。顯然,這是司馬懿所為。
曹爽大感掃興,立即失去了打鳥的興致,隨即卻又感到了一陣恐懼。司馬懿這麼做,到底是想做什麼呢?他下一步還會采取什麼行動呢?
曹爽越想越是害怕。隨著真相的日益臨近,曹爽心裏越來越發虛。這就需要自我欺騙的升級了。曹爽一再安慰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就算司馬懿說話不算數,蔣濟難道也會存心欺騙自己嗎?這一定是不可能的。
盡管如此,曹爽還是免不了惴惴不安。最終,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失守。他左思右想,覺得一定要搞清楚司馬懿到底想要做什麼。於是,曹爽用他這輩子最卑微的口氣,給司馬懿寫了一封信:
賤子爽,哀惶恐怖,無狀招禍,分受屠滅,前遣家人迎糧,於今未反,數日乏匱,當煩見餉,以繼旦夕。
曹爽這封信的意思是說,我已經罪該萬死,不過家裏缺糧,眼看要斷頓了,希望能接濟一下。一個堂堂的大將軍,在失去權力後,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雖說這是曹爽自作孽的惡果,但也不免讓人唏噓不已。
不過,曹爽的真實用意並不是請求接濟,而是以此來試探司馬懿的底線。曹爽的信剛送出去,當天就有了動靜。司馬懿很快派人送來一批米麵魚肉,同時還附上了一封親筆回信:
初不知乏糧,甚懷踧踖。令致米一百斛,並肉脯、鹽豉、大豆。
曹爽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司馬懿這封寥寥數十字的信,不僅雀躍起來,大叫道:“司馬公既然這麼說,我們就可以活命了。”
曹爽這個超級大草包,實在是太傻,太天真了。他根本就把曹魏帝國開創始祖曹操畢生心血的總結給忘了。當初,曹操在《讓縣自明本誌令》中說:“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
曹操說得很清楚了,他很擔心放棄兵權後就會為人所害。這句話司馬懿四十年前就已經銘刻在心了,而那個時候,曹爽甚至還沒有出生。但是,這絕不是曹爽可以無視曹操在權力場上博弈終身總結出來的智慧結晶的理由。
那麼,此時此刻的司馬懿到底在做什麼呢?他是不是真的就放過了曹爽呢?
當然不是。
他之所以還沒有對曹爽采取下一步措施,隻是因為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羅織足夠的證據。
實際上,除了何晏之外,曹爽的一眾黨羽,包括鄧颺、李勝、丁謐、畢軌、桓範、張當等人都已被司馬懿投入了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