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經曆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之後,司馬懿的生命也在這個時候走到了盡頭。不過,他對身後之事毫不擔憂,大勢已成,長子司馬師深沉穩重如己,隻要將接力棒交給他,讓他順勢而為,再花上二三十年的時間,司馬氏必能自然而然地代魏而立了。
司馬師這一年是四十四歲,真是年富力強的好年紀,按常理推論,接替司馬懿執政二十年,一點問題也沒有。司馬懿含笑而去後,司馬師以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台事,總領朝政。
不過,司馬懿還是低估了權力對人的強大侵蝕作用。司馬師得掌大權後,很快就不再深沉穩重。沒過多久,他就廢掉了曹芳,另立更好控製的高貴鄉公曹髦為帝。這一舉動,讓世人對司馬氏的印象急劇變壞。
更讓司馬懿沒有想到的是,長子司馬師在總領朝政後隻活了四年,就因目疾去世了。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以大將軍錄尚書台事的職位,接替兄長,獨掌大權。
司馬昭的性情跳脫,與深沉穩重根本搭不上邊,在最高權力的催化下,越發變得飛揚跋扈,不可一世。曹髦對此極度不滿,於是留下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樣一句日後流傳千古的憤慨之言。
沒過幾年,司馬昭就指使部下將年僅二十歲的曹髦弑殺。至此,司馬氏的名稱徹底臭不可聞。司馬昭死後的當年,他的兒子司馬炎就將魏元帝曹奐趕下皇位,自立為帝,建立晉朝。
人算不如天算,這是司馬懿生前做夢也想不到的情形。他一生在困頓中追逐權力,最終如願以償。但是他最鍾愛、欣賞的兩個兒子卻沒能真正體會到權力運作的真髓,更沒能真正理解如何隨形就勢,順勢而為,也缺乏足夠的耐心。他們隻是學到了他的殘忍,卻忽略了更為重要的堅忍。司馬氏固然提早得到了天下,但操之過急,適得其反,他們的聲譽卻也降到了道德底線之下。
司馬懿一生苦心經營,其名聲並不算太壞。在他死後,淮揚地區爆發了文欽討伐司馬師的叛亂。在文欽的起兵檄文中,著重提到“故相國懿,匡輔魏室,曆事忠貞”,並以此來指責司馬師背棄父命,肆意妄為。可見,司馬懿的身後之名,一開始並不是我們現在普遍認知的負麵印象。
但是,到了數十年後的東晉時期,晉明帝司馬紹詢問王導,司馬氏先世如何得到天下。王導講述完畢後,司馬紹竟然羞愧地把臉埋到了床上,說:“如果真的像您所說的那樣,晉朝的國祚怎麼能夠長久呢?”
顯然,此時的司馬氏開創之祖司馬懿已經被世俗輿論貼上了“狼子野心”、“陰險狡詐”的負麵標簽。最新呈現的信息對人們的認知與判斷有著特別大的影響力。這就是人類歸因定式中的“近因效應”的必然結果。司馬氏子孫的一切妄行劣舉,都被集納到了早已作古的司馬懿身上,並與他的“鷹視狼顧”密切關聯。不管司馬懿此前絕大多數的生存時間裏是如何地謹小慎微,忠誠奉公,他也必然隻能成為千夫所指的奸賊罪人了。
客觀地說,曹氏可以篡漢,司馬氏為何不能如法炮製篡魏?關鍵就在於,司馬懿的兒孫們沒能耐住性子,且又凶殘畢露,終於連累整個家族以及老祖宗身背惡名。
司馬懿的惡名定型之後,千百年來,人們人雲亦雲,卻很少有人看到了他在距離帝位一步之遙時所作的不同選擇。即便有人看到了,也沒有看懂他這一反常舉動背後的深意。
其實,司馬懿隻是希望一切順勢而為。千百年來,幾乎沒有人真正了解他。那麼,站在今天的我們,到底應該從司馬懿的逆境經曆中學習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