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是她心底小小缺口(1 / 3)

在十二月的陽光下,斑駁樹影間,香樟樹濃鬱的味道裏,路桑與我告別。他說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的表情讓我意外的輕快,聲音跳躍。仿佛沒有一絲離別的哀愁。

我有半刻的恍惚,幾萬英尺的距離讓我無法想象,一顆心不安分地劇烈跳動,提醒著我,這次分離很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將我們淹沒在時間與空間的洪流裏。

可是我忍了忍,聽見自己說,出國啊,真好,前程似錦呢。

我用僵硬的語氣和微笑掩飾了那一刻的恍惚與難過,我期待用如此客套決絕的話來讓路桑生氣,皺眉,怪我不挽留。

我把當初打算送給程遠,又被路桑搶走又送回來的帽子還給了路桑,我說這是你的,我用不上,還給你吧。

路桑接過去了,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他像個痞子似的說,徐渺渺,哥哥我就要走了,給你吃下豆腐吧。他張開他的雙臂,我遲疑了下,抱住了他,我聞到了他身上慣用卻無法形容的味道,我咬著牙無聲地哭了。

路桑鬆開我,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徐渺渺,你最好別這麼沒心沒肺了啊,小心沒有人要你。”

他並不在意不是嗎?他頭都沒有回地消失在陽光的盡頭,彙成一個匆忙的光點,來不及看清楚已消失,卻永久地刻在了我的心裏。

我卻因為欠一點勇敢,讓你成為我生命裏的缺口。

【一隻蚱蜢引發的血海深仇】

我和路桑的梁子結在初一。

那時的路桑在我看來幼稚得要命,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兼無惡不作的小霸王形象。沒事就愛扯扯東家姑娘的辮子,往西家姑娘的裙子上灑幅山水畫,或者是帶著一幫小嘍囉在教室外麵的花壇裏搜尋著可怕的昆蟲的足跡,抓一隻塞進女孩們的座位裏,或者鉛筆盒當中,於是,教室裏常常是女生的尖叫哭泣和男生得逞後的怪笑二重奏,鬧得雞飛狗跳。

我作為其中一名被害女性,在打開鉛筆盒後發現一隻綠得要命的蚱蜢後,眼睛狠狠搜尋到隔著三個座位捂著嘴巴偷笑的路桑。他盯著我,笑意盈盈地等著我的痛哭失聲,而我卻是小心地捏起那隻恍惚的螳螂,健步如飛地徑直走到了他的們麵前,在他還一臉茫然時,揪著他的領子,然後將那隻無辜的蚱蜢丟了進去。

幹完這些,我平靜地回到座位,教室裏卻炸開了鍋。往日裏對小霸王敢怒不敢言的女生們大聲地給我呐喊,男生們習慣性地幸災樂禍兼怪叫拍手。

而路桑在原地蹦著抖了半天的衣服,張口便是一句“媽媽啊!”然後哇地哭了。

而路桑一度沒弄明白,瘦瘦小小的我怎麼會不害怕女生都怕的昆蟲呢?

從此後,唇槍舌戰,甚至舞刀弄槍,我作為新一代勇敢女性反抗小霸王路桑的戲,經常性上演。其實還得感謝路桑,若沒有他,我的初中生活該多麼枯燥平淡,我可能因此患上抑鬱症。

我很享受將這個惡狠狠的家夥弄哭的成就感,他那驚天動地的少年一哭,無疑鐫刻在了我和其他受其欺壓的少女心中,至今仍舊鮮明不已,無法忘懷。但是,路桑從此不管遭受多大的驚嚇,都不哭了。

我想那就是路桑心裏的陰影吧,所以她才對我耿耿於懷,窮追猛打著要報當日之仇。

而我,偏偏十分倔強,不願意服輸。

其實,我和路桑更像是同類。每次家長會我們都會因為家長沒來而罰站。我一直以為他跟我一樣沒有爸爸媽媽,雖然我從來不敢告訴別人這件事,我裝作自己出生一個幸福的家庭,其實我跟著姥姥生活,但所幸的是,姥姥說有個好心人每個月都會給她的賬戶上打錢,那錢足夠我們祖孫兩個過日子和繳納我的學費。但是我們一直找不出那個好心人。好吧,言歸正傳,路桑倔強地說他不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隻是他們都很忙!很忙!

他跟我這麼說的時候,鼓著腮幫像隻青蛙,眼睛瞪得老大,像要吃人。

於是我也不甘示弱地瞪他。

於是,原本適合培養革命盟友的環境,生生地又被我們改造成了戰場。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路桑是有爸爸媽媽的,起碼他有爸爸。我見過他爸爸,很帥,很親切,他彎下腰來摸摸我的頭,眼睛像寶石一樣,很溫柔。

真好,其實我也想有個爸爸。

【後來的青春,日漸眉目分明】

高一的時候,我和路桑被分班製度“拆散”了。這是我最感激上蒼的一件事。

午後遲遲的陽光打在我的半邊臉頰,曬得人慵懶無力。但總是有些天生與陽光為伴的人。透過窗,再穿過窗外斑駁的樹影,便可以看到不遠處籃球場上,一個修長身影站在刺眼的陽光之下。籃球“啪啪啪”地有節奏地拍打聲。男生的手腕靈活地運動。全世界仿佛除了籃球的聲音,便靜音了,遠處的伶仃少年被我的視線框住。

我知道他叫程遠,籃球很棒,足球也很棒,成績很好,總之,是金光閃閃的男生。

16歲,心仿佛黎明撥開黑暗的天空,剛蒙蒙亮,追著一豆橘光不舍,而我覺得,程遠可能就是這一小簇帶領我離開黑暗走向明朗的光。

某一天午後,我鼓足勇氣,假意抱著英語書到了籃球場邊,席地坐在草坪上。我固執地覺得,隻要他注意到我了,後麵的可能就順理成章了。小人書裏不都是這麼寫的嗎?

程遠帶著一群穿著籃球服的兄弟出現的時候,我的臉上忽然燒燙起來,完全不敢抬頭,流利的英語卡在喉嚨口,成了一個慌亂的小結巴。

直到一個籃球咕嚕嚕滾到我的腳邊,我迅疾站起來,將它抱在懷裏,有男生朝我揮著手調侃說:“美女,把球丟過來喲!”

說話的,當然不是程遠。

我有些緊張,抱起球砸到地上,球蹦蹦跳跳地落到了一個人的手裏。

而那個人,竟然是路桑。

他穿著籃球服,一個暑假不見,長高不少,皮膚黝黑,約好與幾個學長一塊打籃球,結果姍姍來遲的他截了我砸給程遠的球。

最可氣的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對我的一身行頭羞辱了一番。

“喲!徐渺渺,你怎麼穿這副德性?母老虎開始裝小綿羊啦?”

周遭的男生大笑起來。

那一刻,我真想抬起我的小皮鞋狠狠地踩這個穿著拖鞋來打球的混蛋,然後惡狠狠地告訴他,許久不見,丫的你更加惹人嫌了。

可是程遠盯著我,讓我欲爆發的火氣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理智牽絆,我隻是狠狠地剜了路桑一眼,然後抱著我的英語課本婀娜多姿地走了。

哼,我是淑女,我不跟你計較。

路桑還在後麵鬼哭狼嚎:“徐渺渺,幾日不見,喲!長進啦!”

後來某天我在走廊上憂傷地背書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傻了眼。

程遠站在我麵前,掛著笑容對我說:“小美女,我們又見麵了。”

我太過激動,然後後悔今天穿得灰頭土臉跟個下地的漢子似的,聽到程遠叫我小美女,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我說:“有事嗎?”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嗬嗬。”他笑著眯眯眼,“我找下你們班的體育委員商量下運動會的事。能幫我喊一下嗎?我不知道是哪個。”

他的話仿佛一道聖旨,我衝進教室,然後將正在睡覺的體育委員連拉帶拽地給拖了出來,跟吃了興奮劑時地想要立功地指著他說,是他是他!

程遠波瀾不驚,仿佛見慣了女生將他當神來仰望,笑著說,謝謝你哦小美女。上次,路桑太無禮了,我替他道歉。

一聲聲小美女喊得我心裏美滋滋,這時候我該感謝路桑不是嗎?沒有他給我做陪襯,如何能顯得我是那樣的知書達禮、溫文爾雅啊!

我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認識了程遠,見麵打招呼,微微笑點點頭,我總能因此激動上一整天。

【路桑是個無恥的混蛋】

我苦思冥想著找程遠搭個訕推動一下當前友好關係的進一步發展,怎樣才能既矜持又有效呢?魚和熊掌兼得的事終於被我抓到,秋季籃球賽如火如荼展開,我們班男生的技術青澀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於是我自告奮勇可以找到高人指教。

這個高人,自然就是程遠。

懷著忐忑的心,程遠欣然應允,每天下午,都準時到場,一臉嚴肅地指導工作。

我喜歡他認真的樣子,比路桑嬉皮笑臉沒個正經就像個身體發育超前的蠟筆小新似的,要像個大人多了。而且,他皺著眉頭,嚴肅說話,弧線哪怕凜冽,也很好看。

我就站在球場邊,抱著他的衣服,一臉溫暖地看著,從夕陽看到黑幕降臨,然後跟在程遠的身後,問他:“你要不要喝奶茶?我請你,作為感謝。”

程遠接過我手裏的衣服,擦了擦額上的汗,認真的嚴峻褪去,重歸溫和的笑臉,對我說:“奶茶喝多了不好,女孩子,要多喝水。”

程遠啊程遠,我能不能把這句話當做是你對我特別的關懷呢?我隻知道那天,我喝了好多好多水,笑了很久很久。

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那場球賽,因為程遠的指導加之自身勤奮,我們班的球員技術突飛猛進,一路過關斬將,最後卻敗在了路桑那個班。

可惡的是,得分居然多半是被路桑占去了。作為主力的他,自然得到了女生的尖叫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