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冬天就更濃了,我的腿也好了,整個人埋在書裏幾乎忘記了心頭的煩惱絲。
兩天的考試在冬天也能有如火如荼的效應。
考試結束那天我裹著厚厚的圍巾呼著白氣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你。
你衝我笑著,有些憔悴,一雙琥珀色眼睛微微一眯,揮手叫我,葉蔓!
那天,你說慶祝我的考試初步告捷,請我吃飯,當然同行的人還有陸朗。
我再不敏感,也懂得。我明白,你是在有意撮合著我們吧。
你看,哪怕你身邊的位置空了,我也沒有資格坐上去。我徹頭徹尾,隻是你的一個局外人,觀眾,過客。
可是上天是那樣的不公平,你卻成了我心底和心尖上的人,心裏的痣,心裏的癢,和心裏過不去的坎。
那天酒過三巡,我也豁了出去,喝了幾杯,微醺之中,我聽到陸朗問你,哥們,現在咱們單位這麼多位美眉緊盯著你不放,你怎麼就這麼潔身自好了呢?你不是準備出家當和尚吧?
你笑笑,現在不想談這些事。
我總覺得你有意無意是在暗示我。我覺得自己異常心虛,夾一片辣椒到嘴巴裏,嚼一口,然後劇烈地咳嗽。
陸朗站起來替我倒水,叮囑我不要再喝酒了。
你責怪我,小師妹,你不會喝酒就不要逞強嘛。
我好像很喜歡在你麵前逞強。鍾南,你記得不記得你大三的時候替你的女朋友慶生,你在寢室樓下擺了很多根蠟燭,組成“黎河我愛你”五個字。多麼費心的一道工程,雖然看起來俗套,但無論是哪個女生,都會動容的吧。
那時候我就在你的身邊,看到黎河下來擁抱你的時候用力地鼓掌。
黎河說她也愛你的時候,我也在心裏說了這幾個字。你回頭對我們說,兄弟姐妹們辛苦了,改天請你們吃飯,今天我帶黎河燭光晚餐去了,你們回去洗洗睡吧。
你好像不知道,我替你買蠟燭買禮物買花等等等等事情,忙得連晚飯都沒有吃。但是這又如何呢?我還是笑著對你和黎河說,師哥師姐要幸福哦。
要幸福。可是為什麼你的幸福,從不肯與我無關。
我真的是醉了,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你推一把陸朗,你快送她回家吧。
陸朗問你,不一起走?
你笑了笑,壓低聲音,喂,哥們,你還不領情了啊?
下一分鍾,我坐在陸朗的車上大聲地哭了。
陸朗無奈地笑了笑,遞過來一張紙巾問我,你很喜歡他吧?
我愣了愣,你看啊,連陸朗都知道了,你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吧?你這樣急急地將我推銷出去,是為什麼呢?
陸朗帶我兜了一大圈,沒有送我回宿舍,而是忽然刹車說,葉蔓,現在的你清醒不?
我點點頭。
——我送你去他那裏,你跟他把話說清楚吧。還有,我跟你直說,葉蔓,我挺喜歡你的。但是你這麼喜歡鍾南,他卻裝傻,我真覺得我這哥們特不夠義氣。
【心頭成繭】
而那天,我卻在你家的樓道口坐了很久,沒有勇氣上樓。
都走到這一步,我何必如此膽怯。或許我們之間隻是欠一句勇敢。雖然我們的相遇是那樣的平凡無奇,沒有溫馨逼人的小細節,沒有驀然回首的驚豔,可是我就是那樣地喜歡你,哪怕你看不到我的努力和愛情,哪怕你的身邊的風景更迭如四季卻從未想過將我帶出單戀的隆冬,我就是這樣固執地喜歡你,整整五年的光景。
也許,你是真的不知道吧?
正當我下了決心,要厚臉皮地走上樓梯問你“你可以不可以喜歡我?”哪怕悲哀到骨子裏,也再所不辭。
就是那時候,我聽到了你和Judy的聲音。她的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踩在水泥台階上,你們正要上樓。樓道裏是漆黑的,並沒有看到我。
你們話語親昵,我驚呆了。她那樣傷害你,要離開就離開,你還允許她回來就回來。這,才是愛吧。
而下一刻,我聽到了我的名字被Judy提起,她說,你那個小師妹,以後不要讓她來這裏了。
你討好般的語氣說,好啦好啦。
她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階,你知道不知道她喜歡你?
你輕笑了笑,怎麼會不知道,不過你不願意替我幹那些事,她那麼樂意幹,我沒有理由拒絕啊。不過隻要你不喜歡,我便不與她有任何瓜葛。本來就是生命裏的閑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感應的走廊燈亮了。你們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柔和美麗,是一對璧人。笑容那樣的光鮮,像是帶了刺和露水的玫瑰。
而我縮在黑暗的角落裏,聽到你們的腳步聲和心跳一點點遠去。
原來從頭到尾,隻我一人獨唱一首情歌,連聽眾都沒有。
我避開了樓下等我的陸朗,給他發了一條短信,陸朗,我們都回家吧。
都回家吧。找一個溫暖的被窩,暖一暖漸漸冷卻的心,不要再執拗著在寒冷裏不肯離去。
【時光洗滌】
三年後,你的身邊輾轉換了多少風景?我從不向陸朗打聽你。怕知道你不好,我會擔心,怕知道你很好,我又傷心。
我和陸朗成了好朋友。偶爾一起吃飯,一起K歌,不提當初的你。
但還是偶爾知道,你換了新的公司,一路順利,和Judy很快地分手,後來又愛過ABCDE。
讀碩士時,我遇到了伯樂。一個知名律師非常賞識我,提前便收我進了他的事務所。一切好像都過去了吧。唯獨夜深人靜,還是會想起對我來說最青澀的當初,少年像一棵挺拔的樹映入眼簾。
而再遇到你的時候,竟然是當庭對質。
老師讓初出茅廬的我接下這個案子時對我說,葉蔓,看你的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你,褪去了青澀和溫和的笑,棱角略帶犀利,眼睛裏有那麼點精明閃爍。那是讓我陌生的你。
已經是部門經理的你和另外幾個職員,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公款炒股最後虧空,而你,借著法學知識,處處鑽著法律的漏洞,妄圖逃之夭夭。
你遇見了我。開庭第一場,我慌亂得手足無措。
老師看出我的心不在焉,隻拍拍我的肩膀說,法律與人情,葉蔓你當懂得權衡輕重。
那天晚上你來找我,約在“蘇州河”裏。你熟練地喝著紅酒,我忽然懷念你多年前失戀的狼狽,那才是真實的你,沒有偽裝地暴露自己的弱點和悲傷,而如今,我卻看不見你的靈魂。
開場的寒暄顯得那樣尷尬,你不過問了我是否單身。在得到答案後,你對我說,這樣吧,你不是喜歡我嗎?葉蔓,你不幫他們打官司,我便和你在一起。
我愣在當場。是的,哪怕時光洗滌,換了你的容顏和氣韻,我依舊喜歡你,哪怕你說我對你而言是多餘的無所謂的,我的喜歡被輕易踐踏,我也舍不得計較。那被眾人以為青春期荷爾蒙旺盛而來的愛戀,竟然那樣孤單地陪我走了下來。遇到再好的男子,終究透過時光還是看到當初的你。
可是,你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你是那麼的陌生。陌生到你不過是披了我愛了多年的男子的皮囊。
心中再起波瀾,我早已能夠掩飾,我淡淡地說,師兄,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會是別人將你送上法庭,也許是我,會特別殘忍,卻也是一個交代。
你敗訴,被判二年,緩期三年執行。臨別的時候你忿忿地看著我,有不甘,也有失望。我靜靜地站著看你被帶走,忽然覺得那時光慢得像淩遲。
從法院出來的時候,我的眼睛裏盈滿了淚花。
我迎著風落下最後一滴淚,推脫了老師為了慶祝我第一次辯護成功的飯局。
我不過是想安靜地將所有一切回憶一遍,過濾掉那些眼淚和委屈,然後坦然告別多年的癡纏,不再為一個MR.WRONG傷筋動骨。
從此,一個人勇敢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