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請你帶我飛往寂寞星球(2 / 3)

周黎生眉目展開,笑著說,說的,就是我家了,免費,夠便宜吧,大床,夠你睡吧?

20歲的男孩子,如今已經是大人了,踏進他家的時候,南湘忽然覺得心裏堵得慌,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才來找我。

是啊,7年前泥濘的小山路上,你口口聲聲會來找我,雖然沒有定下期限,為什麼現在才找到我。而且,還不能算是找到,是偶遇。如果沒有那場鬧劇,周黎生,我們會在哪裏相見呢?是不是一直都不會相見了呢?

一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又覺得有些後悔說這樣的話。

周黎生許也是被這話給噎到了。站在門邊,不知所措,許久是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我以為你過得很好,不希望我的打攪。

天知道她過得有多麼的不好,壓下心頭的委屈,盤腿坐在他家的布衣沙發上,得知周黎生是兩年前來到C城念大學,計算機係,在一個計算機工作室裏兼職,彼時已經可以自己賺足學費生活費了。

南湘笑起來,黎生哥,學計算機,數學得不錯吧?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的數學一直都是10多分的哦。不過你的作文倒是寫的很好,媽媽經常念給我聽的。

黎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要寫篇矯情的作文,真比登天還難。

黎生複擰擰眉頭,問道,這幾年,你可好?

怎麼可能好呢。不知不覺地,南湘覺得終於可以找到一個訴說自己的委屈的人。周黎生微微彎著腰,做傾聽狀,讓她覺得很心安。

不是沒有嚐試著向他人打開自己的傷口,取出裏麵的疼痛因子,但似乎與他們說,傷口隻有更疼,對方許是淡漠的,許又是不能理解的,唯有周黎生,唇角微微揚起,讓她覺得,自己像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從14歲那年說起吧,養父醉酒後進入她的房間,喚著母親的名字抓住她的胳膊,雖然沒被得逞,她的心裏也落下了陰影,也懂得,這個男人,愛她的母親,也常常因為她相似的容顏而晃神,這讓她在養父母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後來,隨著養母的懷孕,她更像個辛德瑞拉了。於是索性搬離了那裏,養父懷著歉意一直往她的卡裏打錢,她卻分文不想動,她不想欠他,更不想母親也欠他,還不如靠自己。

她輟學,老師都說可惜,因為她的成績雖不算拔尖,也還算是上遊了,考上一般的大學,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南湘有一副好嗓子,中學時便拿過很多獎,她知道,這是她仰仗的最優勢,去酒吧唱歌,然後就碰到了酒吧的年輕老板——林青茗。

沒錯,林清明愛上了她,彼時的南湘,15歲,麵容有一點點清冷,抱著吉他的樣子沉靜美麗,愛穿白色衣服,配上她的膚色,如冬日素雪。

15歲的少女亦有幾分天真,以為這個男子可以庇佑她一生,後來幾番看到他身邊輾轉換過的女郎,就知道,那不是她所想的。

她雖然知道她的處境貧瘠,亦懂得生活艱辛,卻還是堅信著,自己能收獲一份像樣的愛情。

當然,她那時候沒有想到過周黎生。那不過是她還很年少時的一場溫馨的夢,卻不是一個暴風雨時可以回去庇佑的港灣,那畢竟,太遙遠,太遙遠了。而此刻,這個夢的主角坐在她的麵前,安靜聆聽她笑容下的眼淚。

她說到,林青茗知道她想離開,便撕下之前兄長般的和善麵容,那日醉酒,將她拉進包廂裏,企圖侵犯她。

“當。”廚房裏忽然傳來器皿落地的聲音,驚了南湘一驚,望向黎生,有人?

黎生朝廚房看了一眼,搖頭道,沒有,可能是隔壁的貓進了屋子裏來。後來呢……你沒事吧。

南湘說到這裏有點兒得意,她總能一次又一次逃脫掉林青茗的手掌心。她拿著旁邊的酒杯砸了他的腦袋,然後就跑了。

南湘不是笨蛋,她知道林青茗許是真的喜歡她,否則以他的凶狠,不會對一個打破他腦袋的女生手下留情,念念不忘一定要找她回去的。隻是,他給不了她未來。

黎生仿佛鬆了口氣,去房間裏拿浴巾給南湘,南湘覺得有些口渴,便徑直走向廚房想要倒點水喝,順便看看那隻打破器皿的蠢貓,替黎生收拾下殘局。

南湘的尖叫劃破夜晚。

能不尖叫嗎?當看到廚房裏,站著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的臉上被燒傷得難辨五官,她能不尖叫嗎?

驚魂未定中,那男子慌亂地抓起旁邊的麵具戴上,然後迅速地跑出房間,黎生急急地進來扶起癱坐在地上幾乎要哭的南湘。

“南湘,對不起啊。他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被燒傷了臉而已,來這裏治病的,不想嚇到你了。”幸好有黎生,溫聲安慰她,才叫她撲通撲通的心髒安穩下來。

安穩下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對人家燒傷的外表有這麼大的反應,怕是很傷人自尊吧,對黎生說,我去找他,道個歉吧。

黎生點點頭,說,也好。

那男子坐在他的臥室裏,安靜瘦削的背影,誰會料到轉過來的會是一張被毀滅的麵容呢?

黎生抓著南湘的手,她腳上還有傷,他扶著她。

南湘看到男子的肩膀有微微的顫動,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氣說,對不起啊,剛才,不知道裏麵有人,所以被嚇到,不是因為你的臉……

哎,笨嘴拙舌,她直想咬自己的舌頭,這樣聽起來,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男子的聲音沙啞如裂帛,在安靜的夜裏有些刺耳,許是聲帶也在災難裏被毀壞了吧。

他道,我沒有事,沒有關係。

3.

黎生怕南湘還會繼續去地下通道唱歌,怕林青茗找著她,便禁令她出門,正值暑假,黎生得去工作室工作。於是偌大的套房裏,隻有南湘和那個叫周震河的男子了。

那男子,雖然難辨相貌,可還是能辨出他和黎生年紀相仿,年輕卻遭遇這樣大的災難,南湘哀歎,更覺得其實自己遭遇的,不算很多了。

南湘雖然性情冷漠,卻覺得周震河與自己,也算是天涯淪落人了,閑著無事,便拿著相片跟他絮叨。

南湘與一些氣場和的人,往往容易自來熟,雖然她也奇怪,周震河並不是那種容易讓人產生自來熟傾向的類型。他沉默寡言,又……醜陋。終日帶著一個京劇臉譜,卻靜靜地聆聽南湘的故事。

說的,基本上是與黎生小時候的故事了,雖然無關愛情,甚至無關青梅竹馬,可是說到她第一次發現黎生不是啞巴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周震河始終沒說話,南湘卻不覺得尷尬,就好像跟一堵牆說話得不到回音,可她還是滔滔不絕,後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奇怪,重遇黎生,太興奮了嗎?

南湘悶得不行,在回憶裏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黎生家,黎生媽媽做的芹菜肉餡兒餃子,還記得當時悶悶的黎生竟然吃了兩碗,心下一動,便對周震河提出,她要出去買菜,做餃子給黎生哥哥吃。

周震河默默跟在她的身後十步遠。南湘扭過頭去叫他,震河哥哥,你離我這麼遠,我跟誰聊天啊,還有,誰替我提籃子做苦力啊?

周震河戴著麵具,看不到他的麵部神情的變化,但南湘敢肯定,他故意站這麼遠,就是怕別人投來的異樣目光也落在漂亮的南湘身上。

南湘在廚房裏手忙腳亂,指使著周震河幫忙幹這幹那,一會兒剁肉,一會兒洗青菜,周震河悶不吭聲地全部照做。

一鍋餃子香噴噴地誕生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周黎生下班,一天形影不離但是沒說幾句話的周震河陪她坐在餐桌邊,天漸漸黑了下來。

南湘忽然小心翼翼地問,震河哥哥,黎生哥哥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周震河似乎一怔,搖搖頭。

南湘的嘴角蜿蜒起來。周震河遲疑地開口,你喜歡他嗎?

“嗯?”南湘詫異。

“是一見鍾情嗎?”他繼續問,聲音嘶啞,粗糙,有點刺耳。

“當然不是啊!”南湘以為他打趣自己,“怎麼能是一見鍾情啊,我和黎生哥哥認識好多年了。”

“那麼,你喜歡的是小時候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呢?”

“啊?”這個問題卻難倒了南湘,有區別嗎?不都是黎生嗎?是啊,小時候,太小了,黎生又有自閉症,不善言辭,而今日這個他,陽光亦豁達,盡管才重逢沒幾日,她就已經被他的生活裏的陽光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