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詔境內,初春來臨,跟薄雪未融的銀暝一比,顯得格外溫暖怡人。第二日,馬車裏的氣氛較前段時間輕鬆許多,瓦兒對冀哥哥表露的神情和話語多了份理解,常會悄然細心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連眼神都不願意錯過半個。銀冀覺得好笑,心生暖流,他的瓦兒有什麼心思能瞞過他?隻希望馬車上所說的話,她能對將來發生的事做好心理準備,也不要忘記自己所言。
瓦兒脫了棉繡鞋,將裹了白襪的小腳擱在軟塌上,身子斜斜地靠在銀冀身上,手指間還夾著一顆酸棗,半睨著眼睛一派悠閑。銀冀任由她倚靠著,英挺的麵容隨著馬車的滾動越來越冷峻。他知道,很快就要抵達北詔王宮,可能不需要一個時辰了……昨日跟她談話,他便堅定下了決心必須這樣做——此後,他人前人後都得對她冷漠,將一切關愛必須深深隱藏。敵暗我明,以他為目標的人極可能首先想到尋找軟肋,而瓦兒如果以前是他的軟肋,以後絕對不能是。他隻想保護好她,減少後顧之憂,所以越是對她無所謂,她就越安全,這才似乎保護她最好的辦法。
心收得很緊,疼痛抓住了他,如針一般刺進心髒,熬人的心絞之症又發作了。同一時間,兩道深幽的藍光從眼中閃過,藏著不為人知的痛楚。瓦兒沒有回頭,看不到他臉上的掙紮。她小嘴一張,將一顆橘紅色酸棗咬入口中,滋味酸酸甜甜,恰倒好處。說雲姨親手泡製的特殊酸棗很好吃,是真的,否則她也不會在旅途中特意帶上一包。昨天能成功騙倒冀哥哥,要怪就怪他這個弱點太明顯,每次提到酸棗他就俊臉神色微變,所以她才特意挑出兩顆一樣青綠的未熟的棗子,自己忍著吃下一顆,另一顆誘惑他吃。一思及此,瓦兒再次嗪著得意的笑,小腳丫子頑皮地晃來晃去。
陽光從車簾外透進來,他們同時感覺到了春天的暖意。一時間誰都沒說話,空氣中一片溫馨,與淡淡的陽光融為一體。
片刻後,車外逐漸增添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不隻是說話,而是有很多人在說不同的話,吆喝叫賣的,興奮談天的,哼著小曲的……瓦兒好奇起身,銀冀掀開窗簾一角,二人朝外看去。
“公子,我們已經到了落京。”駕車的侍從放慢了速度,側臉對尊貴的主子報告。
“哇!這就是北詔的都城,跟我們銀暝一樣繁華熱鬧呢。”瓦兒小腦袋又探出了幾分,忍不住興奮地驚歎。
銀城位於銀暝國的最北邊,而王宮又位於銀城的正北位,與落京完全相反,落京的地理位置偏南。如此一來,兩座都城的氣候有了不小的差異,不過相隔十來日,瓦兒卻感覺自己從銀暝的冬天走進了北詔的春天。春天好,最美麗最富有生機的季節。她欣喜不已,咯咯笑著將小手指了出去:“冀哥哥快看,那個角落坐的是不是捏糖人的?我們上次在紅木城見過的,哇……那裏聚集了好多人,不會也有人在搭台子唱戲吧?”如果不是在別人的地盤,瓦兒真恨不得撂起裙擺,跳下馬車出去瞧瞧,很快小嘴控製不住提了出來,“冀哥哥,要不我們先在此地歇息一會,也可以多了解一下北詔的風俗民情,如何?”
已到銀城,銀暝收緊下頜,雙目泛著冷靜的光芒,他微掀簾子,朝外麵禦馬的侍從問:“達賀,還有多久到遠抵達北詔王宮?”
高大的達賀聲音低沉:“回公子,半個時辰以內定然抵達。”
瓦兒掀起窗簾一角,烏黑發亮的眸子帶著滿臉好奇張望著外麵。突然,一抹白影,修長挺拔站立在人群之中。他的身姿那麼孤傲,又糅合著說不出的冷峻和清雅,身邊熙熙攘攘,他卻如遺世獨立。瓦兒呆住,小嘴微張忘記了眨眼,那個白影……跟冀哥哥極為相似。 是他——翟,那個可惡的陰險卑鄙無恥的家夥,他竟然也到了落京,他來此有何目的?想到他狂肆無禮的行為,惡劣嘲弄的神情,她不禁緊張地抓起車簾,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慌張。被人輕薄的事一直沒敢告訴冀哥哥,可這人竟然也來落京了,她現在該跟冀哥哥說嗎?
瓦兒正想著,隻覺兩道幽冷冰寒的目光遠遠射了過來,如陽光下閃著白光的利劍,直直射向馬車。好象發現了她的存在,翟麵無表情的臉頰上勾出了一抹淩厲的嘲弄,周身的陽光刹時失去了暖意,他像一個站在極地中的人,足已用寒意冰凍一切。心口劇烈跳動了一下,小手顫抖一鬆,她放開車簾改捉緊自己的衣襟,小臉微微發起白來。腦海中同時閃過無數疑問,翟為何與冀哥哥長得如此像?世上可能有相似之人,但毫無關係的相似之人刻意出現在你的周圍,絕對不是巧合。翟隻讓人聯想到憤世嫉俗、冰冷利劍、殘酷和惡劣,她再無知也知道他絕非善類,他刻意出現的目的是什麼?他故意招惹自己是為自己還是冀哥哥……
冀哥哥,他的目的一定是冀哥哥,自己素來身居深宮,他根本不認識自己又豈會故意找她麻煩?結論隻有一個,翟的目的是冀哥哥。瓦兒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猜測。她咬住下唇朝正跟侍衛問話的銀冀看去,明亮的眸子被心驚和擔憂所覆蓋。怪不得冀哥哥從登上王位之後越來越謹慎,原來在他走的每一步都充滿未知的危機。宮廷之中,有太妃奶奶的夙願,有手握重權的浦臣相和夏將軍,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不得已”?而冀哥哥對自己刻意的冷淡……她明白了,她刹時間明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