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歌此恨,慰羈旅(1 / 3)

這世上該有一種酒,連紅塵都能為之醉。一如最濃烈的愛情,生死依偎,生死相隨。

——水玥顏囈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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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秋,百草荒蕪,落葉如雨。

周長灃站在衰敗的庭院中,仰望天空,看見南飛的孤雁,做出拉弓張弦的姿勢…… 被藥物麻痹已久的四肢軟弱無力,哪裏有昔日橫刀立馬,睥睨天下的壯誌豪邁。

於是,周長灃沉默著垂下手來,淡淡問道,“縱然君上負我,我卻不能負國人。所以,閣下還是盡快離開吧。”

“不負君上……”站在周長灃身後的男子輕輕一笑,低聲道,“卻不知周兄眼中的君上,到底是女帝瑾妤,桓帝琉舒?還是廢帝翊若?”

“大膽!”周長灃轉過身,怒視著他,“竟敢直呼陛下名諱!你就不怕我大叫一聲,將府外那些監視我的人招來,然後將你擒下!”

“一個是我的親妹,一個是我的兄長,一個是我的外甥……”男子那雙相當深邃好看的眼睛竟有些微眯著,他緩緩道,“ 何況,名字起了,不就是為了讓別人叫的麼?”

周長灃的麵色變得有些蒼白,緊握雙手,暗自責怪自己想得太過簡單。“難道王爺忘記了,朝廷發給各個州府的通緝令麼?要知道,大逆不道之罪,人人得而誅之。”

“你信麼?”李玠晚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說實話,你現在中的毒是不能心神浮動,忌大喜大悲,忌太過傷神。雖然每天發做三次,次次生不如死,可惜,就算有人能開出解藥的藥方,也無法配出藥來。”

沒錯,因為最重要的草藥中,有一種生長在永嘉國境內的大雪山上。周長灃雖然暗中請人配製了可以壓製毒性的解藥,但是,已然無法緩解發作的痛苦,以及漸漸被侵蝕的體力與健康。

每次發作的時候,周長灃都難以遏製地想起給他下藥的那個人,他想著,她究竟有多恨他,恨到竟要如此待他的地步。不過,轉念又一想,其實他們本就是對立的兩方,隻是,因為他一直覺得時機未到,所以強忍著。然而,現在日耀與夜遼聯合攻打玉螭,根本就是在與虎謀皮。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想,這也是一次機會,一次足以扭轉乾坤的機會。所以,她才派了人暗中給他下毒。

“莫非王爺手中有解藥不成?”周長灃的聲音變得有些幹澀。

“被下毒的不知你一個。”李玠晚盯著他看了又看,眼裏已經盈滿笑意,一閃一閃都是算計,“所以,周兄應該可以猜得到我想要什麼。”

周長灃在寒冷的空氣裏連打了三個冷戰,背後洇濕一片,他知道那是冷汗。“我手中無兵無將,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

“我要得本就是你這個人。”李玠晚看著他突然變色的表情,唇角竟開始慢慢翹起,肩頭也一抖一抖,終於笑出聲來,“喂喂,不要一臉吞了死蒼蠅的表情。我愛得是美女,而且是可愛又溫柔的美女。五大三粗的爺們,可不對我的口。”

周長灃呆呆地看著他,一時會不過神來。半晌,才低聲道,“一顆解藥換衣一顆忠心,這個買賣對王爺實在是太值了。”

“那是因為,有人覺得,你值。”李玠晚仿佛沒聽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一般,淡淡道,“我留在寧安城的時間不多,所以,你隻有三天考慮的時間。還有,你身邊的那個叫玉兒的侍婢,是玉螭的人,其他的想來必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

一瞬間,周長灃隻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他想著玉兒,溫婉的玉兒,體貼的玉兒,賢惠的玉兒。這些年,她一直跟在他身邊,無怨無悔,不求名分地位。一直以來,周長灃隻覺得自己虧欠她良多。卻不曾想,這個被他記掛在心間的女子,竟是玉螭安插在他身邊的耳目。

他不由得苦笑道,“可惜這一次,她沒有傳出有價值的情報。”

“如何處置,由你自己決定。”

“王爺,就算你告訴我這些,就算你手裏有解藥,我也不會為了自己的性命將日耀從一個昏聵之君的手中轉送到另一個暴虐之君的手裏。”

“的確,我對日耀很有興趣。”李玠晚嘴角輕揚,斜倚著靠在門邊,“可惜,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在這場追逐戰中,我既然敗了,便是起手無回,落子無悔。”

“王爺既然無心日耀,為何又要顯身招攬在下?”周長灃想了想,驀然笑了,這笑容有些複雜的味道,“看來,王爺是投靠了永嘉。”

“此刻才猜到,周兄,如今你淪落至此,果然不是意外。”李玠晚把玩著要上的玉佩,淡淡道,“我那位妹妹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你有過無數次的機會,我倒要問問,你為何要一忍再忍?莫非,對她動了真心?”

“真心!”周長灃幾乎立馬狠狠的拉緊登宵的領口,怒罵道,“你們這些皇室子弟有真心麼?若不是為了日耀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我何苦,何苦,以色侍君!”周長灃極怒之下,這一抓,使上了全身力氣。雖然他的功力被藥物所製,此時時較尋常男子猶有不如。但是,李玠晚的話卻戳中了他的死穴。

李玠晚毫無反抗的打算,他隻是淡淡一笑,“周兄,你這人實在是有趣的很。做都做了,為何接受不了?這世上,有得是人追逐權勢,有得是人為情所困,實在沒必要羞於承認。”

周長灃臉上的表情更加苦澀,他想要解釋,但堵在胸口的那些話他竟是找不出一句反駁。可他心裏明白,對於李瑾妤,他沒有一絲愛意,對於權勢他不是不在乎,但若要說為了權勢便做那等攀龍附鳳之事,卻又絕非他的本性。然而,在世人眼中,他不就是這樣一個人麼?一個可以為了權勢甘願做拋棄尊嚴,拋棄自我的人。

“嗬嗬……嗬嗬嗬嗬……”周長灃低笑著,頹然地放開李玠晚。其實,他能等的結果,隻有死。此生既已無望,又何必苟且偷生做他人口中的笑談。

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和寂寞慢慢順著血液流淌。

如果他死了,在臨死前,會不會哀歎未能一展才華,會不會哀歎沒有妻兒為他送終。如果他死了,恐怕沒有人會為他落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