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英國首都倫敦。
這座雄居世界最大城市行列並以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此領導國際工人運動而聞名遐邇,同樣以其具有2000年的建城史並以在城市內分布著一百一十多米高的聖保羅大教堂、具有九百多年曆史的倫敦塔以及擁有一百多個陳列室和收藏珍貴文物以及藝術品四百多萬件的大英博物館等享譽世界,同樣還有以位於倫敦古老而秀麗的聖詹姆士公園西端、自1837年起為英國曆代君主宮闕的白金漢宮為世人所傾慕,但又往往可望而不可及。可望而不可及就愈發令人心儀,覺得神聖無比。
1995年歲末那個令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社會各界的傑出代表人物興奮而自豪的日子,來自以龍為圖騰的國度而顛沛流離到這個以英語為國語的國家並成為其公民的陳素勇先生也深感榮光和不辱祖宗。因為他被作為英國“東北華僑聯合會”(NECA)的創建人並以多年來為發展英中兩國的友誼做出不同凡響的貢獻而躋身於白金漢宮皇家花園,接受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嘉獎。雖然這幾年因安德魯王子和約克公爵夫人以及年輕的查爾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婚姻被作為“宮闈醜聞”連連“曝光”,而導致王室聲名狼藉和岌岌可危,但是能到白金漢宮接受年近七旬的伊麗莎白女王二世陛下的嘉獎依然被視為一種殊榮。
具有典型騎士風度的皇家衛隊守衛著氣勢壯觀的白金漢宮大門。門廳內展示的炫耀君主地位的價值連城的古玩、繪畫和家具,布局典雅的皇家花園,一個個紳士氣派的“大腕”人物,興奮歡愉間生發著莊嚴而肅穆的內在張力。
嘉獎儀式在歡快的樂曲中開始。
當頭戴王冠頸佩金飾的伊麗莎白女王陛下以其華貴的雍容和端莊的氣質步出時,不禁令被嘉獎者受寵若驚,欣喜之情使一個個臉盤酷似盛開的秋菊。
當主持者念到被嘉獎者的名字時,根據英國的禮儀,在女王麵前要單膝跪地,雙手舉過頭頂,頂禮膜拜般從女王手裏接過榮譽勳章。那神態,虔誠中帶有無限的崇敬。
可是當主持者讀到陳素勇的名字時,隻見這位年已八旬的老人躬身施禮,然後臉上溢滿喜悅地直立著身軀,榮幸地接受了女王陛下授予的榮譽勳章。
陳素勇這個不符合英國“禮儀”的動作,立刻引起純種的英國人的瞠目和竊竊私語。
然而,陳素勇雖然聽到身後的非議聲,但他依然我行我素,腰板挺得筆直,恰似一座高聳的山峰。
事後,有人詫異地詢問陳素勇為什麼不像其他人屈膝接受女王的嘉獎,他坦率地一笑:“當時我覺得我是一個中國人,所以就沒有照搬英國人的禮儀。”
陳素勇這番坦吐胸臆的回答,不是鄭重其事的表白,不是出語驚人的造作,也不是刻意的暗喻,頗似細雨落地悄無聲,飄逸、自然,然而有心者聽了卻感到如驚濤拍岸,似大江東去,澎湃著陽剛,奔騰著來自久遠的接力……
二
原名陳阿素的陳素勇,1917年2月出生在我國著名的“僑鄉”廣東汕頭一個叫“蜈田”的村落。
陳素勇的父親是個木匠。
這個居住著百戶人家的蜈田村,絕大部分村民都是以種田為生,常年累月“麵朝黃土背朝天”,仍然過著窮苦的日子。有一部分村民出外當苦力,砸碎骨頭累斷筋,也隻能給一家老小掙點活命錢。
窮,是過去中國農民掙不脫的鎖鏈。
苦,是過去千千萬萬勞動人民的煉獄。
陳素勇的父親雖然是個手巧藝高的木匠,但也不能使一家人過個溫飽的日子。比起大戶人家,隻能望其項背。所以,幼年時的陳素勇過生日,父母隻能給他煮上兩個雞蛋,再塗上紅顏色,說是紅日高照,吉祥如意。
蜈田村依山傍海,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鄉親們說,蜈田村風水好,將來一定出貴人。
可是,從陳素勇記事時,就沒聽老人們說過蜈田村哪朝哪代出過宰相和知府一類做大官的。
陳素勇除父母外,還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他是陳家的獨生子,是陳家祖墳上煙火不斷的獨苗苗。
因此,父母嬌慣,姐妹忍讓,使陳素勇小時候很頑皮。
人說,頑皮的孩子膽子大,潑辣,敢幹,有魄力。
這話並不無道理。
陳素勇讀了兩年私塾,然後就到一個英國人家中當見習侍生,負責整理房間和清洗餐具。從早晨六點到夜間十點忙得馬不停蹄。繁重的勞動,微薄的薪水,陳素勇都不在乎,而使陳素勇在乎的是這個英國家庭的人呼喚他時使用“Boy”或“夥計”的蔑稱。對此,他不滿地說:“別小看人,我一定叫你們對我另眼看待!”於是,每天他都以麻利的動作和出色的效率證實自己並非是無能之輩。
不久,抗日戰爭爆發了。日本侵略者的飛機、炸彈和血腥的屠刀,引燃了血氣方剛的陳素勇仇恨的怒火。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凡是人幹的事兒他們都不幹,凡是人不幹的事兒他們都幹了。他感到人要有誌氣,自己不能像日本人的一條狗那樣搖尾乞憐地活著,他要到香港去。
父親聞聽眼一瞪:“你年紀這麼小,到香港幹啥去?”
“去謀生。”陳素勇回答得很幹脆。
“謀生?你會幹啥嘛!”
“不會就學,學了不就會了。”
“你一個人去,怎麼叫我和你媽放心?”
“您不是老給我講,男兒誌在四方嗎?”
父親被陳素勇問得啞口無言了。
可是,陳素勇的母親仍哭天抹淚,哀告地說:“我和你爸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是去了香港,萬一有個好歹,可叫我們後半輩子怎麼活呀!”
陳素勇安慰母親說:“媽,你放心,香港比咱們這地方安全,起碼整日沒有日本的飛機轟和炮彈炸,等咱們這地方太平了,我再回來。”
“就怕你一去就忘了家。”母親見拗不過倔強的陳素勇,隻好不再硬性阻攔。
父親見陳素勇決心已定,無奈之間讓他發誓:到香港一不能碰毒品,二不能偷竊,三不能幹有辱祖宗的事情。
陳素勇立刻雙膝跪在地上,照父親說的對天盟誓。
就這樣,陳素勇拜別父母,告別鄉親,孑然一身來到香港。
陳素勇初到香港的幾個月,在餐館當招待,在英國人家的廚房打下手。隻要不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活著,什麼苦活累活他都不嫌棄。
所以,自由,是人生活的基本追求,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人生旅程中有許多機遇,但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是善於抓住機遇的人。
人曰:機遇經常有,就看你眼力夠不夠。
陳素勇的姐夫的哥哥魏海東是香港“佛蘭”號貨船上的領班。一天,他告訴陳素勇這艘輪船馬上要去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和埃及,將曆時兩年多,恰巧有一個船員不願意簽這次航行的合同,問他肯不肯當船員。
陳素勇一聽馬上問道:“工錢多少?”
魏海東告訴他:“每月十英鎊。”
“一天工作多少小時?”陳素勇又問。
“隻要上了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船上。”
“船家還有什麼條件?”
“你要同意去,必須簽契約,規定必須幹夠兩年才能離開船隊。”
陳素勇一想,當船工每月能掙十英鎊,比過去在餐館當招待和在英國人家的廚房打下手掙得多多了。再說,自己年輕,多幹點活計多吃點苦怕什麼?常言說,沒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想到此,他告訴魏海東:“我去!”
“當船員不但累,還有很大風險,你可要想好了。”魏海東提醒他。
“想好了。人家別人不怕,我怕什麼?”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魏海東誇獎地一拍陳素勇的肩膀,“記住,明天到船隊去找我,立刻給你簽訂契約!”
“記住了。”陳素勇高興地應道。他心裏想,這下可好了,每月能掙十英鎊,一年就是一百二十英鎊。父親一年比一年老了,要是把自己剩下的錢寄回家,父親就可以不必再幹木匠活了。
陳素勇當船工的這艘船綽號叫作“水上鴨”(船速不快),平均時速隻有四至五海裏,船上又裝的是煤,所以每個船工的臉整日都像黑臉包公。
陳素勇幼年在家鄉的海邊玩耍,摸魚撈蝦,鬆軟的沙灘,嬉戲的海浪,使他對海充滿迷戀與向往。然而,乘“水上鴨”在浩瀚無垠的茫茫大海中顛簸,睜開眼就是水天相連的大海,看不到像家鄉一樣的村莊,看不到如香港一樣的車水馬龍,甚至有時一天連一艘過往的船隻都看不到,所以生活單調寂寞而空乏。
這還不算,如果遇到惡劣天氣,陳素勇在“水上鴨”上就更要遭罪了。先是滿天的黑雲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狂奔,你衝我撞,刹那間遮住了陽光,使人覺得似掉進了萬丈深淵,陰森淒冷。接著聽到風的呼嘯,如狼嚎,似虎吼,還像鬼叫似的發出“嗚——嗚——”的淒厲聲,使人頓時渾身暴起一層雞皮疙瘩。馬上代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恐怖,連天的大浪像傾倒的大山,又依稀間如巨大的雪崩,凶神惡煞地撲壓過來。這時的“水上鴨”活像海浪中的一片樹葉,忽兒被推搡到浪尖,忽兒又似被按到浪穀,上躥下跳,使人的五髒六腑都攪作一團,大口大口地惡吐不止,還有隨時被吞噬到大海裏喂鯊魚的可能。
陳素勇在海上航行了七個月,從香港到新加坡,從新加坡到馬來西亞,從馬來西亞到印度,從印度又抵達南非的德班。
德班是個美麗的海港。氣派的船塢、旖旎的風光和溫暖的氣候構成一幅迷人的畫圖。
但是,美麗的外表帶給人的感覺未必都是美好的,有時反而令人生厭。
陳素勇發現,德班美倒是美,但是種族歧視也十分嚴重,不僅被雇傭的非白種人隻許幹粗活,不允許非白種人與白種人走同一條人行道,而且居然連白種人進的酒吧非白種人都不許進。
“他媽的,這裏是什麼世道!”
一個血性男人,往往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甚至不怕上斷頭台,最受不了的是人格受辱和尊嚴被嘲弄。
“這些白種人不是騎在有色人種頭上拉屎嗎?”一個年輕的船員不禁氣憤地怒吼。
“白種人有什麼了不起?他們照樣不是長了一個鼻子兩隻眼,要說特殊就是身上多了股子貓臊味兒!”一個血氣方剛的魁梧船工可著脖子衝著不遠處的白人喊。
“我看光喊叫沒用,不如咱們是騾子是馬拉出去遛遛。”陳素勇想出了個主意。
“你說,咱們怎麼個遛法?”漸漸圍上來的年輕船工足有二十多個,齊聲問陳素勇。
陳素勇一抬下巴頦兒:“看見了吧,前麵那個白人開的酒吧,我們去喝上幾杯?”
“對,去喝他幾杯!”二十多個年輕船工來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雄赳赳氣昂昂地闖進了酒吧。
酒吧裏的女侍生一見擁進這麼多黑頭發黃皮膚的小夥子,像發現不速之客一樣一麵驚駭地喊酒吧裏的男人,一麵尖叫著“NO”、“NO”地向陳素勇他們連連擺手,意思是這裏不是你們來的地方。
“大夥坐下。哎,你給我們每人上兩瓶啤酒!”陳素勇命令那個酒吧女侍生。
“NO!”那個酒吧女侍生按著砰砰跳的胸口嚇得直往後躲。
這時,從酒吧裏間屋衝出幾個剽悍的白人男子,橫眉立目地叫陳素勇他們馬上離開。並且揚言,要是他們不馬上離開,他們就給警察局報警。
“你們說,你們開酒吧不是叫人喝酒的嗎?難道說我們這些人不是人?我告訴你們,今天我們除非不來,既然來了不喝個痛快就不走!”陳素勇一臉正氣。
“對,咱們不喝足了不走!”二十多個年輕船工一齊大喊,喊聲如雷,氣衝霄漢。
就這樣,一方叫他們走,一方堅決坐下要喝酒,兩者相持不下。
幾個回合後,陳素勇他們被激怒的情緒似驚濤裂岸,如狂飆卷塵。乒乒乓乓一陣響,有的摔酒杯,有的砸玻璃,刹那間把這個酒吧砸了個稀爛。
幾個白人見陳素勇他們人多勢眾,一個個又怒火中燒,嚇得急忙報了警。
無疑,陳素勇他們全部被送到了警察局。
不過,這時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來經過陳素勇他們據理力爭,二來加之局勢所迫,警察局不僅釋放了他們,還賠償了他們的損失。
這次在南非德班發生的“酒吧”事件,充分體現了陳素勇的民族氣節和人格尊嚴。同時,也證明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鬥爭。壓迫越甚,鬥爭越烈。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三
不久,幸運之神降臨到陳素勇頭上。
那是陳素勇在“水上鴨”輪船上幹滿兩年後,在要不要給船家續簽合同的抉擇上,陳素勇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續簽了!”
船家出乎意料地問:“怎麼回事兒?”
陳素勇不遮不掩地回答:“我討厭南非這些國家。”
“為什麼?”
“因為這裏的白種人太高傲,有色人種太沒地位。”
“你又不與白種人整天打交道,看見不公平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得了。”
“我還是決定回香港。”陳素勇想,我回香港就可以回家看看年邁的父母和姐姐妹妹以及鄉親。
“國內現在仍在打仗,你回去怎麼辦?”
“老板,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自有辦法養活自己。”
輪船老板見陳素勇去意已決,也不便再挽留他。
恰在這時,與陳素勇過去同在“水上鴨”輪船當過船員的兩個朋友給英國的一艘名叫“帝國友誼”號輪船簽了約,在船上擔任一廚與二廚。由於他們英語水平差,又知道陳素勇會講英國話,幹活不惜力,還有正義感,所以動員他與他們一起到“帝國友誼”號上來。
“我去了幹什麼?”陳素勇知道英國的船隻先進,設備好,種族歧視小,從內心裏很樂意去。
“當三廚行不行?”
“這麼說,我一切就得聽你們的?”
“不,不不,有事我們三個人商量著來。”
“這倒差不多。”
“那你明天就到船上來,給船老板簽個約。”
“行。”
翌日,陳素勇來到“帝國友誼”號上一看,果然這艘輪船很漂亮,馬力又大,每小時可以航行二十七海裏,是“水上鴨”的六七倍。船上一共有六十九名船員,如果加上自己就是七十名,除他們三個人外,全部是英國人。
“帝國友誼”號的船長是個又高又壯的男子,看上去年齡五十多歲,頭上已經謝頂,滿臉的絡腮胡子,上嘴唇留著修剪得很有風度的紳士胡須,見了陳素勇並沒有像南非的白種人那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反而顯得很親切。
“小夥子,多大年齡了?”船長用英語問。
“二十六歲。”陳素勇用英語答。
“到船上工作幾年啦?”
“兩年。”
“工作習慣嗎?”
“還可以。”
“身體有病沒病?”
“沒有。”
船長見陳素勇很誠實,回答問題時英語又講得很流暢,便當即與他簽訂了擔任三廚的合同。
陳素勇自到了“帝國友誼”號輪船上後,不知是這些英國人種族等級觀念不強,還是他們三個人對輪船上的英國人不卑不亢,陳素勇原來在南非看到的種族歧視在他在“帝國友誼”號工作期間果然沒有發生過。
陳素勇前後隨同“帝國友誼”號輪船從德班駛向開普敦,然後從開普敦加入開往巴西的船隊。
“巴西是個什麼樣子呢?那裏有沒有像南非那樣存在著令人難以容忍的種族歧視呢?”陳素勇在駛往巴西的航線上腦子裏總浮現出這樣的問號,但是怎麼告誡自己不想都揮之不去。可見,陳素勇對種族與種族之間的歧視和不平等是多麼的耿耿於懷和疾惡如仇。
可是,陳素勇到了巴西上岸一看,頓時眉笑顏開,心花怒放。不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還是人頭攢動的劇場,以及誘人的奇珍異寶琳琅滿目的商場以及開懷暢飲的酒吧,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都平等而和諧地進進出出,談笑風生,盡情享受人生的快樂。看來,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不像南非的白種人那樣勢利,把有色人種不當人。其實,不管你的膚色是白的還是黑的,抑或是黃的還是棕色的,都長著一個腦袋兩條腿,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也都是世界上萬物的精靈。你南非的白種人不就是比黑種人有錢嗎?可你們忘記了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你們腰包裏的錢,大多是以強淩弱得來的,或者沾滿了黑種人的血汗。等著瞧吧,總有那麼一天,不論是黑種人還是黃種人,定會也變得有錢,也會將腰杆挺直的!
或許是陳素勇在“帝國友誼”號上對英國人“印象良好”吧,他決定結束自己的“飄浮”生涯,以勤奮加節省,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成功的未來。
於是,他選擇了英國的利物浦。
利物浦在大不列顛島的西岸,瀕臨愛爾蘭海,為英國第二大商港和重要工業中心。船塢櫛比,工廠林立,紡織、機器、食品、汽車等工業頗為發達。
然而,陳素勇在利物浦卻舉目無親。
然而,陳素勇此時腰包裏卻隻有六十五個英鎊。
以上兩個“然而”,說明陳素勇既無親投奔又沒有安身立命的本錢。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敢辭掉船員工作,幾乎一無所有地要在利物浦闖世界,可見他是多麼的敢作敢為,具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畏精神呀!
“滄海可填山可移,男兒誌氣當如斯。”這是陳素勇當時浮現在心頭的一句古箴。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這是陳素勇當時以前人的教導激勵自己的一種動力。
“我的第一步就是先找份工作,隻要能口,先站住腳再說!”陳素勇這樣說。
於是,陳素勇將要在陌生的利物浦邁出決定他在異國他鄉搏擊的第一步。
四
陳素勇到了利物浦,心裏就有個“小九九”,即他為自己盤算道:“我在利物浦無親無故,又是初來乍道,要是萬一工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怎麼辦?所以我要自己給自己留點後路。把腰包裏的六十五個英鎊,拿出其中的五十英鎊存在銀行裏,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它。隻給自己留下十五英鎊,逼自己節省著花,也逼著自己趕緊去找工作掙錢。”
陳素勇果然這麼做了。
陳素勇果然整日東奔西顛地給自己找工作了。
陳素勇離開家鄉前就聽說,世界上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幾乎都有中國人。
陳素勇到了香港又聽說,歐洲的英國和法國,中國人最多。
所以,陳素勇一到利物浦,見到長得模樣像中國人的就主動給人家搭話。
你甭說,這一招還真靈驗。第二天,陳素勇就遇到一位同鄉李醫生。李醫生聽陳素勇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後,馬上幫助他受雇於“藍煙囪”船運公司,同時又給擔任《中國新聞周刊》主編的徐教授當雇員。這樣,陳素勇每周可以多掙到五英鎊的酬金,除去生活費,一周就有三四個英鎊的節餘。
盡管陳素勇此時掙的錢雖然比當船工掙得多,但他生活依然很節儉。不該花的錢,一分都不花。他要把能節省的錢都節省下來,以備將來派上大用場。
還有,他在利物浦遇到不少中國人。盡管有的與陳素勇同是廣東人,有的甚至與陳素勇同是汕頭人,但因為不是一個村莊的,或者不沾親帶故,人家都把他當“外人”,說話辦事都防著他。
對此,陳素勇完全理解。他過去聽說過不少僑居國外的中國人被“中國老鄉”欺騙的事兒。本來麼,過去你與人家根本不認識,人家也根本不認識你,誰知道你過去是哪個廟裏的“神”。當然,在國外的中國人是好人多,可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三不四的人會大有人在。所以,要想讓別人認為你可以信賴,可以做朋友,那你必須首先做出樣子來,以實際行動取信於別人。
因而陳素勇隻要有機會就幫助別人做事,而且常常是不要報酬。兩年以後,這些中國人就親昵地稱他為“鄉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