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奉啟站在大堂屋後一牆角處,正低聲詢問戈宗遠與崔曇首出衙的事。戈宗遠叫著兩名衙役一起去海什莊,怕的就是陳奉啟懷疑。他隻說崔曇首想尋捕蟲辦法,讓兩個衙役講去的全過程。陳奉啟聽說蟶妹長得十分好看,又聽說崔曇首被潑了一身髒水,奸笑著點點頭,說:“南蠻子若敢和爺抗衡,這個女子就是他的對頭。”他們正談著,那個尋他的衙役找來了。聽他說了幾句,陳奉啟怒罵一聲,急步奔回大堂。
崔曇首對衙役和百姓們講罷滅蟲的道理。又說:“衙內人役和父老鄉親都在這裏,明天的大會就改在今晚,祭神會改為治蟲會。”此話未落音,陳奉啟走進來,說:“祭神大會是刺史大人讓辦的,不可亂改。”崔曇首一愣,說:“刺史大人想的也是讓百姓有好收成。治蟲是為了保莊稼,為了讓百姓有飯吃,也是為了給刺史大人臉上添彩。此事就這麼定了!”
陳奉啟本想發作,想了想又壓下心中的火氣。他走到崔曇首麵前,說:“崔大人,您初到此處,有些事不知內情。走,我陪您去見見刺史大人吧。”崔曇首搖搖頭,說:“全衙人役和百姓們都在這裏,本官此時不能離開。請你將收繳祭神款的賬簿拿來,當眾公布各村繳款數目。明日全衙人役分頭下鄉,將收來的款如數退還給百姓。”陳奉啟聽罷一驚,一時間竟答不出話來。
崔曇首見陳奉啟不說話,再次催他去拿賬簿。陳奉啟吞吞吐吐地說:“辦祭神會的花費尚未結算,此賬暫且不能公布。”崔曇首喊來戈宗遠,說:“戈大人,祭神會不開了。紙紮‘蟲神’的花費由縣衙列支,因祭神購來的用品全部退回去。您看這樣可好?”見戈宗遠點頭,他又對陳奉啟說:“你拿出賬來,快公布吧。”
主簿房就在公案左側。崔曇首連催幾次,見陳奉啟不動,又問他共收了多少銀子。不少衙役知道內情,在燈影裏悄悄議論。一些百姓好似看出什麼弊病,紛紛高喊讓陳奉啟拿出賬來。
崔曇首見陳奉啟頭上出了汗,走到他麵前,說:“陳主簿,退款之事關係一縣百姓利益,難道你無有賬?”戈宗遠聽了此話,走過來低聲說:“大人遠途而來,鞍馬勞頓。您且到後堂歇息,這裏的事由老朽出頭辦理吧。”陳奉啟聽罷輕輕一笑,示意讓戈宗遠再說。
戈宗遠勸崔曇首今晚草草收場,說祭不祭神的事可另行商議。崔曇首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祭神會既已改為治蟲會,就一定要開好。在百姓中收的祭神款,必須如數退還。本官是一縣之主,此等大事要親自辦理。”陳奉啟聽了此話,態度立刻變了。說:“你說了不算!此事不能這麼辦。”崔曇首有些惱怒,說:“此事我不僅要說了算,還要把聲勢造得更大!”他邊說邊往外走,看到門外有人手提一盞紙糊的燈籠,伸手要來,緊行幾步把燈籠丟在大蝗蟲腳下。立刻,紙紮的蝗蟲被點燃,不一會兒,四隻跳蝻也著起火來。
一見“蟲神”被點燃,陳奉啟上前抓住崔曇首的前襟,大罵著說:“好個南蠻子,競敢如此妄為。你隨我去刺史衙門!”崔曇首舉手推開他,高聲說:“主簿非官非吏,是‘未入流’之職。你憑什麼要主一縣政事?憑什麼敢在此地如此放肆?告訴你!你收取的祭神款是百姓的活命錢。若敢妄費挪用,本官將以貪汙罪治你!”
陳奉啟毫不示弱,聲聲叫著“南蠻子”,跳著腳大罵。崔曇首忍無可忍,說:“你敢欺辱本官,難道本官不敢治你?”他兩眼一瞪,喝道:“來人!將這廝拿下!”陳奉啟放聲大笑,說:“誰敢拿我?”。他心虛地看了看眾人,說了句“爺讓你這縣令當不長!”匆匆走了。
看著陳奉啟出了衙門,有幾名衙役也悄悄地溜出去。戈宗遠急步走到崔曇首麵前,低聲說:“大人,你不該這樣,要招來大禍啊。”他焦燥地“唉”了聲,又說:“我得追他回來。”說完,也不管崔曇首是否同意,急步追出衙門。
焚神的大火把衙中人役和百姓們都嚇呆了,人們有的合掌低頭禱告,有的跪地磕頭。崔曇首仰麵看著天,張開雙臂大聲喊:“蒼天在上,掖縣令崔曇首號令百姓除滅蝗蟲。百姓保穀無過,黎民求生無罪!天若降災降禍,盡降我一人頭上,降我妻兒家人頭上!”
戈宗遠未追上陳奉啟,回來正聽到崔曇首的喊聲。他站到大堂門前的台階上,高聲說:“治蟲是為了保莊稼,保莊稼是為了百姓能活命。崔大人赤心為民,難道大家還看不明白?”人們聽了這位老縣丞的話,互相觀望著,低聲議論著,慢慢地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