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哥哥”的由來,有人說是《倩女幽魂》時王祖賢叫起來的,還有人說是《東邪西毒》時對應林青霞的“姐姐”,不過一叫出來,就覺得很貼切。李碧華說,他本人也愛聽別人這麼叫,因為成長在一個與父母關係疏離的大家庭,渴望愛但被忽視,所以“哥哥”的昵稱令他有“親人的感覺”。
張國榮複出後,“哥哥”的稱呼也成為演藝地位的象征。洛楓認為,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追求更自我的表達,也盡力實踐他的藝術宣言:“一個演員應該姣、靚、型、寸,可以是雌雄同體,千變萬化的。”
在複出的第一張唱片《紅》中,攝影師夏永康幫他拍照。夏永康告訴本刊,他那時還是小字輩,很直接地對張國榮說,“封麵能不能不出現你的照片?也不出現你的名字?”沒想到他一下子同意了。封麵監製、前任香港美術協會會長奚仲文告訴本刊記者,當時那麼做是非常大膽的,也體現出他的絕對自信。內頁照片也隻拍了6張試片,也沒有正式用菲林,他就說:“好了,就這張,沒有更好了。”就是一張黑白大頭照,有點模糊,反而別有味道。後來的唱片封麵真的隻是一片紅,不過一星期後唱片公司就忍不住換掉了。在後來的“跨越97”演唱會上,為配合《紅》的魅惑意境,他特別模仿David Bower,抹上紅色口紅,穿起裙子,套上黑色網眼絲襪,穿上紅色高跟鞋,引發一時話題。演唱會的美術指導張叔平對本刊說:“張國榮就是要打破性別的限製,嚐試多元的時尚元素。一點點男人,一點點女人的感覺是最美的,為什麼呢?因為不再是平麵的,是複雜的。”奚仲文說:“其實張國榮的嗓音條件並不是特別好,為什麼在舞台上那麼打動人?因為他是少有的幾個人之一,穿上舞台裝,沒有生命的衣服好像就活了起來,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戲。而且張國榮認為,藝人在舞台上應該更大膽,更可觀賞,因為不像在電影裏有一個固定形象。‘如果我不在舞台上超前一步,就不是一個明星’。”
也是在這次“跨越97”演唱會上,張國榮將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獻給母親和唐唐,向公眾宣告了自己的性向。之前,他要林夕寫一首歌表達他的“出櫃”心境,隻有一句交代:“喂,你有沒有看過一出戲,叫作《假鳳虛凰》?”林夕說看過,怎麼了?“意思就是‘I am what I am’。”這就是後來的《我》:“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4月1日
2002年,按合約,張國榮還欠陳少寶所掌管的環球唱片一張唱片。當時他旗下的歌手還有黃耀明,就把兩人叫到一起合作。陳少寶說:“當時所有的人跟瘋了一樣,這張片子很黑暗,寫得好像有人快死了一樣,現在看是個巧合。”
陳少寶說,那時候張國榮狀態已經不太好,剛開始是胃液倒流,就去看醫生,醫生說也不是大病。後來才知道,如果你不開心吃什麼藥都沒有用的,主要看你自己的情緒。“最後這張“Crossover”,他一邊錄,一邊生病,因為胃液倒流,對他的嗓子的影響也很大,加上他自己又緊張,所以出來的聲音效果不太好,我心涼了。監製說‘可以剪,一段一段修一下’。”最後他隻為這張最後唱片出來參加了一場記者會,MV裏換了女主角,封麵上和黃耀明的照片都是合成的。
黃耀明告訴本刊記者,那是他第一次和張國榮合作,其實兩人的聲線很不同,一個高,一個低,歌路也不同,但某些方麵又是同一類型的人,他是那麼一個真正的大明星,還是很緊張的。“錄《這麼遠,那麼近》的時候,哥哥的聲音有點沙,他還問這樣行不行,我覺得這樣的‘沙沙聲’很淒美,就從他的獨白中挑了幾段配到歌曲裏麵去。真正合唱的歌是《夜有所夢》,找來林夕寫詞:‘現在二十四度現在二十五度,現在二十八度,現在沒事給我做,是反複不能入睡的掙紮,偷窺我,跟蹤我,驚險到想吐。我拒捕,我要逃,我要掛號。我一路睡不好,隻為噩夢太嘈。逐步逐步鎮靜,逐步逐步鎮靜,現在盡量鎮靜,別問為什麼鎮靜……’很奇怪,我們三個人當時同時被失眠困擾,我和林夕的想法就是我們的困擾變成歌曲之後,這種失眠的苦惱就可以排遣掉。但是沒想到,他後來還是解決不了生活裏的苦悶。”
而陳淑芬說,他這個時候已經飽受抑鬱症困擾。“他得病的時候自己並不知道,直到後來這個病就開始有了一些病態反應,好像手振啊,睡不著啊,出冷汗啊……哥哥一直都是很注重健康的,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不大抽煙、不喝酒、沒有夜生活的一個人,那麼健康的一個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很多不正常的現象呢?他就去看醫生,所有專科醫生都說他身體上是沒有問題的,肝很好,心髒很好,什麼都很好,他就很奇怪。”陳淑芬認為,他生病最大的原因就是2000年演唱會媒體負麵報道帶給他的傷害,“他用心做得那麼好,卻受到了那麼大的打擊,‘貞子、扮女人……’”後來她推薦了一家客觀的媒體來采訪,哥哥說:“如果再這樣搞下去,香港不會懂得欣賞一些藝人做的東西,我自己不要緊,我今天做的東西,能有多大膽,我請了一個外國的名設計師來,你來這麼寫,弄得那位名設計師放話說以後不幫香港藝人設計啦!其實是香港的損失。媒體隻會破壞,不懂得欣賞的時候,隻懂得阻止我們的進步,甚至會出現一個流行音樂界的梅蘭芳。”
奚仲文等朋友也常聽他說,準備拍一部叫《偷心》的電影,自己做導演。已經在青島看好了景,定下了演員,一步步在進行,沒想到投資人突然出事了。“這對他的打擊又很大。他那個時候手一直抖,現在大家知道這是一種病,都市裏很多人身上潛伏的,平時不易察覺,看醫生就好了。但那個時候對他來說,去看精神醫生的壓力很大。”奚仲文說,他一直不明白,“其實哥哥是有恐高症的,在一起拍《倩女幽魂》時,他站在一個小椅子上都有幾個人扶他。他最後怎麼會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呢?”
(感謝實習記者石珊珊的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