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膛手傑克》:小人物沒有終點的人生
文化
作者:石鳴
導演楊婷後來說,首演其實是彩排場。北京國話先鋒劇場,正式開場時間是19點半,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鍾,觀眾還在等待。舞台上方吊著一大片布滿深深淺淺的褶皺和“溝壑”的灰簾,隨著空氣流動微微抖動,在燈光反射下落滿滄桑感的陰影,那是場燈最終熄滅前舞台給人最深刻的印象。
開場是歡樂的,開膛手傑克已經從容犯完了他最著名的五樁罪案,曾經妓女四處遊蕩的倫敦東區街道上,此時隻剩下了兩種人:一種是誌在追捕罪犯的警察,另一種則是試圖用上帝感化妓女,勸導她們改邪歸正的良家婦女代表。前者男扮女裝,後者女扮男裝,都是為了靠近自己的潛在目標,卻不小心碰到了一起。被懷疑扭曲了的邏輯推理過程笑料百出,奠定了此劇黑色幽默的基調。
接下來是每一部改編開膛手傑克題材的作品都會出現的環節:訊問和分析。上台的角色顯然是經過精心選擇的,當年鑄造了開膛手傑克的神話的主力群體都有自己的代表:其他妓女、媒體記者、東區個體戶以及對此案發出神秘莫測指示的上級。不出意料,探長羅伯特·曼的訊問一無所獲,觀眾樂不可支,直到場景轉換,他的妻子出場,以類似之前審訊戲的一句“說說吧”台詞開頭,不動聲色地成了這個戲的轉折。羅伯特·曼的個人生活第一次變得清晰:家裏拮據到隻剩下一個雞蛋,兒子被送回鄉下以節省支出,兒子生病了甚至沒有旅費去探望。羅伯特·曼生活的那個世界也開始初露水麵了:在貧富兩極分化下,犯罪離正常生活其實隻有一步之遙。
這個戲的編劇郭琪說,選擇了這個題材“特別偶然”,她對恐怖、懸疑並無嗜好。在上網查資料的過程中,她是一個連當年開膛手傑克的模擬畫像都不敢看的人。最終寫了這個戲,原因是“想看看一個貌似特嚇人的事件,能不能有另外的路徑去闡釋和演繹”。寫戲的時候,她已經很熟悉導演楊婷和演員陳明昊等人的風格,他們都曾經在孟京輝手下工作多年。“他們的喜劇表演都挺有天分的,我們也是想看看,到底能開發到什麼程度。”郭琪說。
劇本改了很多稿。最初,楊婷和郭琪曾經把劇本拿給黃紀蘇把脈,想請他給劇本的文學性把把關。楊婷還記得,“黃老師看完劇本特別激動,他問,這個劇本是你們從國外的劇本改的,還是自己寫的?”得知是國內原創後,黃紀蘇對劇本給予了充分肯定。“其實劇本裏更深的東西當時我也沒看出來,就是從表演層麵覺得特棒。”演員出身的楊婷說,“黃老師看到了一些更深的東西,給了我們特別重要的建議,包括進一步關注人的內心,關注小人物自身的命運,試著再往更深的層次挖一挖。”
全戲時長一個半小時,一共10場戲,但是在排練和修改的過程中誕生出的戲,比10場多很多。“足夠再排另外一個話劇了。”楊婷說。排戲後期,基本上是一個做減法的過程,有些涉嫌重複的角色和偏離主題的線索被徹底刪除,逐步推進的層次被努力塑造出來。開膛手傑克的形象完全從舞台上消失了,到底是誰在操縱開膛手傑克這一案子的問題,以及圍繞這個問題的陰謀論,也退居劇情二線。羅伯特·曼的形象變得更加豐滿起來,他那普通如路人又諧音“慢”的名字,傻傻笨笨的腦瓜,混亂的邏輯,失意的仕途,盲目的期待,都被一一揭示。“我們關心的是探長羅伯特·曼自己的內心變化,妻子出走之後,案情已經都交代清楚了,後麵實際上已經跟這個具體的案件沒有太大關係了,而是在講這個小人物生活的悲慘和無奈,他在麵對生活時如何選擇。”郭琪說。
寫這個戲的過程中,郭琪說自己想到了主演陳明昊的形象,覺得特別合適。“以前大家都覺得,陳明昊是演喜劇見長的,我覺得他身上,有特別喜劇、特別搞笑的東西,但與此同時,又有特別悲劇的一些瞬間。”她對陳明昊的兩個角色記憶猶新,一個是2006年《豔遇》中的董事長:“這個人物開始是癲狂可笑的,但是他在關係人物內心感情的某些處理上,展現了挺悲劇的一個狀況。”另一個是田沁鑫導演的《四世同堂》中他臨時頂上的祁老爺子一角:“那個人物的悲劇感很強烈,他演得很好看,讓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