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膛手傑克》:小人物沒有終點的人生(2 / 2)

戲中有一段以夢為喻的“毛驢斑馬”對話,大意是動物園買進毛驢,偽裝成病死的斑馬下葬,將真正的活斑馬倒賣出去,謀求利潤。這段戲來自郭琪生活中的一段真實經曆:“我們有一個朋友,他有一個畫室在郊區,周邊有很大一塊空地,於是養了幾匹馬。自從他養了第一匹馬,推銷電話就紛至遝來,問他這種馬要不要,那種馬要不要。有一天一塊兒坐車的時候,他接完電話,大驚失色,說斑馬,居然還有賣斑馬的?!”

她將這個故事寫進戲裏,在劇情上小小宕開,留給觀眾的,除了若幹句插科打諢的笑料,還有一句將故事與現實黏連的結論:“每樁謀殺案背後都有一個經濟學原理。”排這段戲頗費了一番周折,既要保留這個小故事的反諷和夢幻氣氛,又不能和整體劇情進展和節奏脫節。“我們想了各種舞台上的呈現,服裝、造型等等,還嚐試音樂劇的手法,後來我覺得,太炫了,沒意思,還是得特質樸,因為整個戲挺單純、挺質樸的,包括舞美和燈光,其實都沒有特別炫,但是在當中你能感受到細節。”楊婷說。

最終的安排是直接讓探長羅伯特·曼來演這頭他夢中的毛驢。“讓他直接進入,而不是像看電影似的旁觀、分析,可能會更有意思。而且,現實生活中,他本就是那頭驢。”楊婷說,“這是我個人特別喜歡的一場戲,因為用了一種挺黑色幽默的方式,說了一件特別憂傷的事兒。一頭驢,你費了半天的勁兒,用了各種辦法,卻終究逃脫不了當替死鬼的命運。”

海報上把這個戲定位成“懸疑喜劇”,然而當悲劇氣氛無法抑製地開始一點點在舞台上彌漫後,主創們試圖小心翼翼地掌握全劇氣質的平衡。探長妻子之死本來是一場探長和法醫之間角力的戲,卻換作一封信來替代。信以上司通知的口吻寫成,措辭模仿官僚體係中公事公辦的那一套規矩,大意是安撫這個倒黴的探長:妻子的意外死亡將會為他換取一大筆撫恤金,他將獲得夢寐以求的升職,他的兒子也將獲準進入地區最好的小學,條件是他不再追查此事,信末例行公事地祝願探長聖誕快樂。念這封信的時候,本來就空蕩蕩的舞台上幾乎全黑了,隻有角落裏一盞燈照著讀信的羅伯特·曼,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崩潰和瘋狂,仿佛一切都重新歸於平靜。

劇末,羅伯特·曼再次走上前台的時候,提了一隻手提箱,裏麵裝著全部的家當。“這個人悲哀,悲哀在哪兒?之前他人生中抓得著、看得見的東西全沒了,到最後剩下的,就是一個抓不著、看不見的傑克,卻如影隨形,一輩子都跟著他。他的人生,隻能繼續跟這個開膛手傑克死磕下去。這是個陰影,他無法擺脫。”楊婷說,“他之前的人生一直是受控製的,他不知道怎樣才能為自己做決定,他無法實實在在地握住自己的命運,等到他終於握住的時候,他已一無所有。”

然而,主創們認定的是,既然這個戲是喜劇,最後一定不要表現出悲劇腔。無論羅伯特·曼多麼嚴肅、多麼悲傷,最後依舊喬裝成妓女,再次上街。“一個是他內心的外化。”郭琪說,“另外,我們希望,觀眾看到這個場麵,還會再笑一下,但是笑容馬上會收起來,和一開場完全是兩個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