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寫道:“為了讓對話得以建立,那個與蘇格拉底對話的人,必須與蘇格拉底一起,服從理性論辯的要求。換言之,隻有在我們的個性被超越,隻有在我們提升到普遍性的層麵,對我們自己的操心和提問才會發生。兩個對話者所有的邏各斯體現了這一點。蘇格拉底這種獨一無二的個性有著某種令人著迷的東西,散發出不可思議的誘惑。蘇格拉底的哲學在人的靈魂中激起一種哲學著迷、亢奮和陶醉的狀態,聽者的靈魂完全被震驚。蘇格拉底以一種非理性的方式,通過其煽情和激烈的愛來打動聽眾。”

關注自我和靈性修煉

阿多1977年發表了論文《靈性修煉和古代哲學》,它對福柯關於自身教養的想象產生了影響。但阿多和福柯之間有一致,也有不同。福柯1976年出版了《性史》的第一卷,1984年出版了《性史》的第二卷和第三卷。第二卷《快感的享用》研究的是經典希臘思想中的性問題,第三卷《關注自我》分析了公元1世紀和2世紀希臘和拉丁文本中出現的這些問題。

福柯在《關注自我》的第二章“自我的教化”中說,在公元1世紀和2世紀他關心的文本中,著者堅持認為必須關注自我,這文本強調要禁欲,這並不是說要強化道德規範和禁止,而是強化跟自己的關係。在古代晚期出現了向自我的轉向。向自我的轉向要求人們改變其活動,轉移注意力,以便一直關注自我。福柯說,這一轉向的結果是:“人在自身體驗到快感,最終成功地進入了自己的個人是快感的對象。”福柯引用塞涅卡的話說:“要學會感受快樂,它就在你內部,一旦你找到其源頭就永遠都不會錯過它,隻對源自你自己的倉庫中的東西感到高興。你自己的倉庫是指你的自我和你最好的部分。”

但皮埃爾·阿多指出,塞涅卡其實反對快感和享樂,福柯把塞涅卡所說的快樂說成快感是不對的。更重要的是,塞涅卡不是在自我,而是在“自我最好的部分”,即神聖理性中找到快樂,自我最好的部分是超越性的自我;塞涅卡不是在塞涅卡中找到快樂,而是通過超越塞涅卡而找到快樂,通過發現他身上有理性,而這理性是普遍理性的一部分,它存在於所有人以及宇宙之中。

阿多認為,古代哲學靈性修煉的一個重要成分是“感到自己屬於大全(Whole)”,意識到他是宇宙的一部分。塞涅卡用四個字概括這種意識:“紮入世界”。除了福柯說的自我的教化、人努力成為自己的主人、從自由和內心獨立中找到快樂之外,還有另一個維度:個人把自己提升到更高的靈性水平,意識到自己是自然和普遍理性的一部分。福柯研究的關注自我最突出的特征便是它跟宇宙意識的關聯,關注自我的哲學目標是改變自我,以宇宙大全的視角看待自我。阿多擔心,福柯隻關注自我的教化,把他的道德模型跟感性存在聯係得過於緊密,他提出的自我文化會成為純粹感性的。柏拉圖推薦的靈性操練是自我向世界總體性的擴展。靈魂將不停地努力擁抱整個神靈和人類的普遍性,趨向時間和存在的總體性的靜觀。因此靈魂延伸至浩瀚廣袤,它升向高處,支配整個世界。亞裏士多德對自然的沉思,對星星的深情凝視,對天工造化產生的美妙歡愉,同樣引起思想升華。

阿多說,靈性修煉中,為獲得快樂,重要的是思考快樂的非時間性。“我們讓自己牽掛煩憂的原因在於,靈魂正在思考過去和將來,希望增加來自未來的快樂,是對快樂真正本性的無知。因為我們隻有懂得如何把自己限製在能夠在當下時刻所獲得的東西中,不讓自己被那些不切實際的無窮欲望衝昏頭腦,才能取得恒穩的、滿足的快樂。”

死亡也是一種靈性的操練,斯多葛派和伊壁鳩魯派都能夠同意賀拉斯的格言:凡是感到幸福並掌握自己的人,每天都能夠說,我活過了。阿多寫道:“好死意味著我們進入存在的每個瞬間的喜悅,知道死並不能有損人生的快樂。一個把自己所有關注和意識都應用到當下的人,將感覺自己在當下時刻中擁有一切,在此時刻中,他不再渴求任何東西,幸福是完完全全的幸福,就如一個圓圈,不管是小是大,仍然是一個圓圈。”

福柯

維特根斯坦

皮埃爾·阿多與他的作品《古代哲學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