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開鏡,拍了“八旗子弟”的第一個鏡頭:“鄧友梅和李翰祥、嶽華三人在香榭李榭閑逛。走進咖啡廳,坐在桌前閑聊。背後是一麵玻璃牆。牆外遠處是凱旋門,近處是麗都豔舞廳。滿街的車,滿街的人。滿街的時裝和歡聲笑語。”朋斯先生把個攝影機放在我們對麵桌上,開機拍攝,咖啡店的侍應生先有點莫名其妙,鬧不清這幾個黃種人搞什麼名堂。隨後就大感興趣。等他明白過來這是用他的地方進行工作應當收費和製止時片已拍完,李導演說聲“麥西”告別走了。當晚看樣片,發現自然的街景,行動的群眾演員畫麵十分精彩。導演先生還省下來場租金和臨時演員的工資。不能不佩服李翰祥的妙招。我為這個片的投資人感到高興。

這片的主要投資人謝老板,第三天從美國也趕到巴黎來了。

謝老板來的前一天,我們去逛了一下跳蚤市場。這裏有幾家古董店中陳列著中國鼻煙壺。李導演是“大內行”,至少他自己認為自己是“大內行”。我是“二內行”,也是自封的。“大內行”在一家店看中兩個煙壺。正在討價還價之時,肥仔和嶽華跑來告訴我說他們發現另一家有個煙壺很不錯,有位臨時打燈光的華人小夥子還說:“你要買快去,不然李導演看見會搶去。”我去看看,是個料壺,內畫“風雨歸舟”和殘荷,有三條小紋。要價二百法郎。我細看一下,題款是“樂元周氏”。我想法國人不懂中國事,周樂元豈是二百法郎能賣的?故意還他一百法郎,他痛痛快快賣了。當晚回來我們各自把所得珍品拿出傳閱。隻見翰祥買的一個是仿任伯年“蘇武牧羊”圖,畫的頗精。題款是“一壺齋”。我告訴他“一壺齋”是王習三的畫室名,他大為高興。後來細看,有“子藝”二字。劉子藝是習三的登門弟子,也算名家。這個花了兩千法郎,價錢公道。另一個是彩瓷的,雖不錯,不算精。至於我那個,“大內行”說像是真的,但就是假的也值,一百法郎算什麼呢?我們都很高興。我回國後見到習三,拿壺給他看,他瞅了一眼,毫不遲疑地說:“假的!”並說:“中國寫煙壺的作家,跑法國去買件假古董,傳出去未免丟麵子,您還是收起來吧。”從此我就把它入了庫。

“大內行”的煙壺卻有了出息。謝老板到了巴黎,我們一起去塞納河。在船上,翰祥忽然要請他當特約演員,把那隻好而不精的煙壺塞在他手裏,叫他一邊觀看岸邊風景一邊聞鼻煙。開麥拉就對他拍個不停。銀行家辦事大概是挺認真的。又是頭一次當明星,盡管不住打噴嚏,還是按導演要求把整個鼻子都抹黃了。片拍完後,翰祥說:“你投資拍片,又上了鏡,應該留下煙壺作紀念,我可以忍痛把它讓給你,上邊貼價錢,我一個法郎也不多收你的!謝老板很高興,從此那煙壺就歸了他。”

“大內行”此後又買了幾件東西,都是極真極好的。隻有一件東西令我發生疑問。那是件孔雀藍小罐,他說是元朝的,舉出各種理由證明確是元瓷,我頗為懷疑。過了兩天,有位古董行的朋友來訪,他叫那位朋友鑒定這是什麼朝代的?那朋友不說年代,隻說這是波斯瓷器不是中國貨。李大導雖不服氣,卻把這珍貴的元瓷送給徐教授作紀念了。徐拿回家給蘭英看,蘭英說:“這麼好看的罐子用來放鹽太可惜了,放別的又不適用,擱在桌上當擺設吧!”不過我認為翰祥眼光不會錯,那東西可能還是元朝的,誰敢說元朝時波斯不會燒瓷器呢?後來翰祥在澳門開了間古玩店,名叫“古月軒”。我向他祝賀,並問他:“是你自己鑒定貨品嗎?”他說不是,另外請了專家主持店務。而他一位女兒在大學學的也是有關文物的課程。這當然就十分保險可靠了。雖然如此,我仍認他為“大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