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輕舟已過萬重山(1 / 1)

三峽還是三峽,兩山夾峙,江流湍急。

兩個月後,船行過七百裏的三峽,來到了白帝城。

三人由水路改陸路,準備離開白帝城步行去黔中郡的夜郎。毫無準備間,喜從天降一一由於關中大旱,朝廷想多積功德,乞求上蒼普降甘霖,遂傳旨赦免所有流刑及其以下的罪犯,當然李白就是其中一個。

初聽之下,李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直到親眼看到那白紙黑字的告示。

年輕的解差歡呼起來,年老的總黑著的臉竟也有了笑意。

而李白這麼久以來,他不敢回首曾經的夢想,不敢回首那岷山上的鳥,趙蕤的桂花酒,宮中無論如何也算尊貴的生活和呼自己“謫仙人”的賀知章,還有曾經的梁園,自己的小徒弟魏萬??

他幾乎要接受這樣的命運,就在這一瞬間,他的人生又完全變了。

他的心本是緊緊收縮著的,就像是一團被人揉在掌心的紙。

個人的心若已碎了,他縱然還有力量,也不願再使出來,也無法使出來。他遊山,他訪宴,他作詩但這段時間他始終恍惚著。

人類所有的一切,本就是隨著心情而變化,他喝酒,但酒從不曾毀過他,假使有什麼能毀了他,那也隻有內心的痛苦與絕望。

現在他的心已展開,他的態度忽然又變得充滿自信。

那年長的獄卒又遞給他一碗酒,道:“又要行船了。”

李白仰頭喝下酒,開心地答道:“是啊,又要行船了。”不久,三人便坐上了東去的小船,一路順流直下向潯陽出發。

心情愉悅,連白帝城都仿佛曠逸仙境,有彩雲繚繞。

他無法抑製喜悅,提筆寫下《早發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歸路比來時的路順暢許多。三人除了短暫的登岸休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船艙裏度過的。

終於,三人很快回到了一年前他們出發的地方。

李白與兩解差道別後就雇傭了一輛馬車直奔廬山屏風疊,興衝衝地回到當年一家人居住的茅屋,看到的卻是一間間空蕩蕩堆滿了灰塵的屋子。

李白心一涼,跌跌撞撞衝下山問山下的鄰居,才得知原來妻子他們早已搬到豫章宗璟那兒去了。

李白顧不上一身的疲憊,又開始奔波,朝不遠處的豫章奔去。

一路焦急,一路打聽,終於在一個小巷子找到了宗璟的家。

當妻子看到滿頭白發、滿臉白須的李白出現在她眼前時,愣住了。她伸出手摸了摸李白的胸口,發現是跳動的,然後她掉下了眼淚。

李白拉著她走進屋,宗璟和伯禽看到他,許久兩人才回過神來。

宗璟拍著他的肩,笑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他說。

伯禽端上一杯茶,道:“我們早就聽說了朝廷的大赦,隻是對爹爹的生死一無所知。”宗璟點頭:“卻在有一天,京師傳來消息說你在流放途中乘舟失墜,死於茫茫的白水之中,就連屍首也沒被撈起來。”

“雖說眼見為實,但因為太過擔心,娘哭了很久。”

“何況你被赦免後很久都未回到家中,所以......”

“所以我們還簡單地為你料理了後事。”宗芸擦幹淚,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此刻李白是多麼地心疼家人,他理解妻子見到自己時留下的眼淚,失而複得後的喜悅,豈非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