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漸漸恢複了意識,人還沒完全清醒,後腦勺就傳來陣陣疼痛,秋久嘶嘶吸著氣,伸手一摸,果然起了個大包。
咬牙切齒地咒罵著打暈自己的人,秋久搖了搖頭暈腦脹的腦袋,撐起身子環視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當然是什麼也看不見。腳下是冰冷的地磚,零亂地鋪著仿佛是幹草之類的東西,黑暗深處傳來老鼠或是什麼鬼東西的窸窣響動,更有腐敗潮濕的臭味撲鼻而來,直叫人作嘔。如果沒猜錯,自己很倒黴地被關到了緒方三郎所在的地牢裏,不過,那怪物似乎並不在這兒。
順著牆壁摸索到地牢的柵欄,冰冷粗糙的木頭柱子足有碗口粗,秋久摸到門上掛著的鐵鎖,掂了掂,恐怕得有幾斤重。
氣得他想大聲罵髒話。
但是在這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黑暗中大聲叫罵也不會有人聽得見吧,即使聽見了大概也不會理睬他。秋久不想引來什麼其他的怪物讓自己更倒黴,隻好憋著一股悶氣坐在幹草堆上,下邊冷硬的地磚喀得人生疼。
若是早知會遭遇這樣的事,真是打死他也不來這鬼地方,更不提上山那會兒在車裏受的罪。
秋久現在的情況確實是叫天不應,喚地不靈。
時間慢慢流逝,秋久沒法看表,也不知自己就這樣坐了有多久。外麵似乎有些響動,好像聽到了女傭花子的叫喊,偶爾傳來人們的腳步聲,急促而慌亂。
「……?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不遠處,地牢的鐵門被人拉開,緒方沙也加的身影隨著一盞昏黃的燈出現在秋久麵前。秋久氣不打一處使,正想開口質問,驀地發現那張清麗麵龐沾滿了淚痕,鬢發竟也有些散亂,驚慌與痛苦寫滿在黑白分明的瞳仁裏。
“老爺,失火了!失火了……”男仆信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闖進男主人的臥室。
抬眼望見遠處紅光漫漫,火勢當在大宅深處,要燒來主人房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你不去救火,跑來我這裏做什麼。”緒方觀月冷笑著說,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信悟的表情像是見到了鬼,指著外麵大叫道:“不、不……老爺,三郎少爺、少爺他……不知是誰將少爺放出了地牢,這火怕就是少爺他——”
“你說什麼!”聽到這比火災更非同小可的消息,緒方觀月終於有了正常人的反應,聲調也提高了好幾度。
“少爺、少爺他發狂似的見人就咬,就是向他開槍也沒用啊!花子、大介他們、他們都……老爺,您快逃走吧!啊——”
迅速抓過架子上供奉的太刀,緒方觀月騰地站起身,瞪著門邊滿身腥紅的三郎。信悟的脖子已經被那怪物咬斷,鮮血汩汩地爭相往外湧,很快在屍體下積成了小灘,並向四周迅速擴大。
“咕嚕嚕……嘿嘿……”
貓麵的人形怪物搖搖晃晃地朝屋子裏那人前進,喉嚨裏發出低沉而沙啞的怪笑聲,猛地撲了上去——
緒方觀月敏捷地避開三郎的攻勢,轉身的同時迅速拔出刀來,眼角的驚鴻一瞥,卻見一抹纖長的身影赫然立於門外。
黑底白枝,血色紅梅。
七重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上,嘴角微微勾起,冷笑著看這一切。
「七重?!難道是你——」
分神間,一句為什麼沒來得及說出口,亦永遠都不再有機會說。
血的顏色染紅了視線,緒方觀月的喉嚨在三郎瘋狂撕咬之下開了個大口子,喉管連同動脈都被撕裂開來,想要喊叫,卻隻能發出短促的氣音。他隻能等待那最後一刻的到來,除此之外,無可奈何。
伸出的手在半空顫抖,七重隻是站在門邊冷冷看著父親的肚子被那怪物撕開,胡亂撕扯令內髒也變得亂七八糟,腸子流了一地。
三郎似乎沒有發現七重的存在,眼前濃重的血腥已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七重轉身,離去。
緒方觀月倒在那邊,頸子被咬斷、開膛破肚,血染紅了整個房間。
睜大的眼眸裏映射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纖細而修長,就那樣停留在沒有光芒的深黑瞳仁中,陷入永恒虛無之前這雙眼裏看到的,是七重?又或者,是那隻血肉模糊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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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也加停在秋久麵前,抹了抹眼睛,然後打開了牢門的鐵鎖。
“天王寺先生,請你趕快離開吧!”她說著,將呆愣住的秋久拉出牢房,“火勢太大,已無法挽回,現在還來得及,快逃吧!”
秋久很快緩過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失火了嗎?”
年輕的少婦隻是流著淚搖頭。
“七重……七重放出了三郎,下人們都被三郎殺了,就連老爺……老爺他也……”沙也加哽咽道,“都是、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