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終於緩緩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無限柔情下,飄飛的雨絲。
雨點打在泥上、植物上,水珠飛濺,每一個景象,都似包含著某一種不能形容的真理。
“斯琴,”若繁輕喚一聲,“燕窩粥煮好了嗎?”
“好了,”斯琴提著一個食盒走過來,猶豫片晌,道:“王妃又要去依雲可敦那裏嗎?”
“是啊,”若繁輕輕回轉身,見斯琴一副欲語還休的神情,愕然道:“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斯琴低下頭去,顯是有難言之隱。
若繁嘴角逸出一絲飄然笑意,柔聲道:“但說無妨。”
斯琴抬起頭,輕聲道:“這宮中除了禕王子,很少有人出入依雲可敦的院子。”
若繁心頭一動,知道斯琴所言非虛。這些日子來,除了昊禕,她隻在那看到過幾名年老的粗使宮女。不由輕歎一聲,幽幽道:“所以,我才不時前去探望她,希望她的病能漸漸好起來。”
斯琴雙眉輕蹙,小心翼翼地道:“我勸您還是不要經常出入那裏。”
若繁心頭一震,訝然道:“這是為什麼?”
斯琴歎了口氣,緩緩道:“王妃您是聰明人,有些事不用我說,亦應猜得到。總之,依雲可敦在宮中的處境不大好呢。”
若繁半晌無語。忽然,有些激動地道:“可依雲可敦是無辜的,別人犯下的錯誤,為什麼要由她來承擔!”
斯琴搖頭歎道:“話雖如此,但可汗心裏始終擰著個結。全宮上下,誰敢不看可汗臉色行事呢?”
若繁閉上眼睛,心頭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疼痛,“昊禕是可汗的親生兒子,總不會連他也受到牽連吧。”
“那還不至於,”斯琴頓了頓,躊躇道:“但可汗對禕王子似乎很冷淡。去年,連祥王子都開始帶兵了,可禕王子手下卻始終沒有一兵一卒。”
若繁啞然無語。良久,緩緩張開美目,一向清澈的眼神竟變得朦朧如薄雲後的迷月。她輕輕走到窗前,目光由下往上移,跨過了宮牆頂的琉璃瓦,送往煙雨蒙蒙的深遠裏。
宮城西北角的小巷中,昊禕失魂落魄地徐徐前行,渾身全濕透了,衣衫也在滴著雨水。
濟朗的話回蕩在他耳畔,久久揮之不散。他似乎唾手可得一些失去了的東西,又似乎注定永遠一無所有。那種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覺,使他差點仰天悲嘯起來。他呆呆立在雨中,隻覺得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反有種折磨自己的快感。
驀地,他看到一個人從母親的庭院中飄然而出。他識得那清麗出塵的身影,知道她時常來此看望母親,並總是巧妙地在自己到來之前悄然離去。
“若——繁——”,他輕輕念著她的名字,古井不波的心不由一動,生出一種無以名之的溫馨感覺,像一些遙遠得早已消失在記憶長河裏的事物,重回心湖。
雨停了。
昊禕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泥土芬芳的空氣,眯起眼睛,望向被雨水滌蕩一新的天空。
一抹陽光從彤雲背後倔強地逸出,新鮮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