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禎兀自跪在地上,憂思重重。
不知過了多久,可汗忽然疲憊地發了話:“昊祥,你先下去吧。”
“是。”
可汗目送著昊祥退出大殿,緩緩將目光轉向昊禎:“這麼說,你愛上了婧媛公主?”
昊禎失神片刻,忽然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是的!”
可汗收回目光,久久不語。驀地,他站起身來,語調由於亢奮而顯得激越異常:“那麼,你就心甘情願讓你的命運被這惡毒的咒語捉弄?不,昊禎!你是我的兒子,我們是泱泱北厥國的主宰!我們必須選擇抗爭、選擇戰鬥!誰說天意不可違?我們偏要與天地爭雄,與日月爭輝!我們要用這令天下人齒寒的彎刀披荊斬棘,將針對我們的一切嫉妒、仇恨、陰謀統統化作齏粉!隻有這樣,才能無愧於我們阿史那家族高貴的血統和世代的輝煌!咳……咳……咳……”明顯過火的激動使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昊禎慌忙捧過一碗茶水。
可汗呷了一口茶,抬起頭愛憐地凝望著昊禎。他突然頓住,似乎從昊禎的目光中看出了什麼:“怎麼,你……還在猶豫嗎?”
昊禎垂下目光,欲言又止。
可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角邊緩緩逸出一絲笑意,“關心則亂!……看來,你真的很在乎她。”
昊禎一怔,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眼光,定定地凝視著父汗。
可汗笑意更盛,“你幹嗎又這樣看著我?”良久,歎了口氣,目光送往遙不可及的夜空,幽幽道:“我們生就是權力中人,站在權力的風口浪尖,總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曾經,我和你母親青梅竹馬,在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可後來,兄長的猝然離世使我意外地成為了北厥的新一任可汗,從此,身不由己就伴隨我至今。”他突然轉向昊禎,眼中掠過一抹深藏的痛苦,“我知道,你們都認為我冷酷。事實上,我並不願這樣,可地位決定我必須學會冷酷,陰謀和鬥爭迫使我必須選擇冷酷。尤其是你母親的慘死,當椎心刺骨的疼痛過後,我異常冷靜地看清了一個真理,那就是,身為統治者,必須拋棄悲天憫人等一切軟弱的性格,取而代之以洞若觀火的理性和鋼鐵般堅韌寒冷的意誌!惟如此,才能使自己和親人免遭邪惡的戕害,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昊禎默默地聽著,目光中似有一絲恍惚:“如果身為統治者就必須如此選擇,那麼,我寧願放棄這成為統治者的資格……”
可汗聞言先是有些吃驚,繼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三十年前,也曾有人這樣說過,……那個人就是我!……可見,時間真的能夠改變一切!”一陣沉默過後,可汗繼續說道:“昊禎,在婧媛公主的事情上,無論你怎樣選擇,為父都不會橫加幹涉。與西紇聯姻的事,我也絕不再提。也許,你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考慮這些問題。明天,你就要起程前往喀勒城了,這或許正是你離宮滌蕩思緒的好時機。但是,與西紇的和談畢竟是國之大事,切記不要被兒女情長牽絆住手腳!好了,回宮休息吧!”
“是。”昊禎躬身施禮,緩步退出,及至門口時,又忽然站住。
可汗一愣,“怎麼,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昊禎咬了咬唇皮,“依雲可敦明日就要發喪了,您……不去送她最後一程嗎?”
可汗臉色陡變,厲聲道:“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過問!下去吧!”
“可是……父汗……”
“下去!”可汗突然背轉身。
昊禎不敢再說什麼,默默退出。
一片清冷的寂靜中,兩行熱淚順著可汗的眼角緩緩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