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秦本在西戎汧、隴之西,秦仲始有車馬、禮樂。去戎狄之音而有諸夏之聲,故謂之“夏聲”。及襄公佐周,平王東遷,而受其地,故曰“周之舊”。汧,苦賢反。去,起呂反,又如字。為之歌《魏》。《詩》第九。魏,姬姓國。閔元年,晉獻公滅之。
[疏]“為之歌魏”。正義曰:魏者,虞舜、夏禹所都之地,在《禹貢》冀州雷首之北,析城之西。於漢,則河東郡河北縣,是其都也。周以封同姓。《世本》無魏君名諡,不知始封之君何所名也。鄭玄以為周王平、桓之世魏君儉嗇,且褊急,不務施德,國人作《葛屨》之詩以刺之。後凡七篇皆《魏風》也。
曰:“美哉,渢々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渢々,中庸之聲。婉,約也。“險”當為“儉”字之誤也。大而約,則儉節易行。惜其國小無明君也。渢,扶弓反,徐敷劍反,韋昭音凡。婉,紆阮反。險,依注音儉。易,以豉反,注同。為之歌《唐》。《詩》第十。《唐》,晉詩。
[疏]“為之歌唐”。正義曰:唐者,帝堯舊都之地,於漢,則大原郡晉陽縣是也。周成王封母弟叔虞於堯之故虛,曰唐侯。其地南有晉水。虞子燮父改為晉侯。燮父後六世,至僖侯,甚嗇愛物,儉不中禮,國人閔之,作《蟋蟀》之詩以刺之。以後凡十二篇,皆《唐風》也。《詩序》雲:“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遠,有堯之遺風。又叔虞初國,亦以唐為名,故名其詩為《唐風》。”
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晉本唐國,故有堯之遺風。憂深思遠,情發於聲。思,息嗣反。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詩》第十二.
[疏]“曰思深哉”至“能若是”。正義曰:陶唐之化,遺法猶在。作歌之民,與唐世民同,故察此歌曰,思慮深遠哉!見其思深,故疑之雲,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若其不是唐民,何其憂思之遠也?非承令德之後,誰能如此深慮也?令德,謂唐堯也。“為之歌陳”。正義曰:陳者,大皞、伏羲氏之虛也。於漢,則淮陽郡陳縣,是其都也。帝舜之胄,有虞遏父者,為周武王陶正。武王賴其利器用,又以其人是聖舜神明之後,乃封其子滿於陳,使奉虞舜之祀,賜姓曰媯是為陳胡公。後五世至幽公,荒淫無度,國人作《宛丘》之詩以剌之。以後凡十篇,皆《陳風》也。
曰:“國無主,其能久乎!”淫聲放蕩,無所畏忌,故曰“國無主”。自《鄶》以下,無譏焉。《鄶》,第十三。《曹》,第十四。言季子聞此二國歌,不複譏論之,以其微也。鄶,古外反。
[疏]注“鄶第”至“微也”。正義曰:言“以下”,知兼有《曹》也。鄶者,古高辛氏火正祝融之虛也。國在《禹貢》豫州外方之北,滎波之南,居溱、洧之間。於漢,則河南郡密縣竟內,有其都也。祝融之後,分為八姓,唯有妘姓為鄶國者,處祝融之故地焉。鄶是小國,《世本》無其號諡,不知其君何所名也。鄭玄以為周王夷、厲之時,鄶公不務政事,而好衣服,大夫作《羔裘》之詩以刺之。凡四篇,皆《鄶風》也。其後鄭武公滅其國。而處之曹者,《禹貢》兗州陶丘之地名,於漢,則濟陰郡定陶縣,是其都也。周武王封其弟叔振鐸於曹。後十一世,當周惠王時,昭公好奢而任小人,國人作《蜉蝣》之詩以剌之。以後凡四篇,皆《曹風》也。鄶、曹二國,皆國小政狹,季子不複譏之,以其微細故也。
為之歌小雅。小雅,小正,亦樂歌之常。
[疏]“為之歌小雅”。正義曰:《詩序》雲:“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然則小雅、大雅,皆天子之詩也。立政所以正下,故《詩序》訓“雅”為“正”,又以政解之。天子以政教齊正天下,故民述天子之政,還以齊正而為名,故謂之“雅”也。王者政教有大有小,詩人述之,亦有大小,故有小雅、大雅焉。據《詩》以小雅所陳,有飲食賓客、賞勞群臣、燕賜以懷諸侯、征伐以彊中國、樂得賢者、長育人材,於天子之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陳,有受命作周、代殷繼伐、受先王之福祿、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德、官人用士、澤被昆蟲、仁及草木,於天子之政,皆大事也。詩人歌其大事,製為大體;述其小事,製為小體。體有大小,故分為二焉。詩體既異,樂音亦殊。其音既定,其法可傳。後之作者,各從其舊。二雅正經,述小政為小雅,述大政為大雅。既有小雅、大雅之體,亦有小雅、大雅之音。王道既衰,變雅並作。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故變雅之美刺,皆由音製有大小,不複由政事之大小也。風述諸侯之政,非無大小,但化止一國,不足分別。頌則功成乃作,歸美報神,皆是大事,無複小體。故風、頌不分,唯雅分為二也。周自文王受命,發跡肇基,武王伐紂,功成業就,及成王、周公而治致升平,頌聲乃作。此功成之頌,本由此風、雅而來,故錄《周南》、《召南》之風,《鹿鳴》、《文王》之雅,以為《詩》之正經。計《周南》、《召南》之風,《鹿鳴》、《文王》之雅,所述文王之事,亦有同時者也。但文王實是諸侯而有天子之政,詩人所作,立意不同。述諸侯之政,則為之作風;述天子之政,則為之作雅。就雅之內,又為大小二體,是由體製異,非時節異也。《詩》見積漸之義,小雅先於大雅,故魯為季劄亦先歌小雅。
曰:“美哉!思而不貳,思文武之德,無貳叛之心。怨而不言,有哀音。其周德之衰乎!衰,小也。猶有先王之遺民焉。”謂有殷王餘俗,故未大衰。
[疏]“曰美”至“民焉”。正義曰:杜以此言皆歎正小雅也。言其時之民,思文、武之德,不有二心也。雖怨時政,而能忍而不言,其是周德衰小之時乎!猶有殷先王之遺民,故使周德未得大也。服虔以為,此歎變小雅也。其意言思上世之明聖,而不貳於當時之王;怨當時之政,而不有背叛之誌也,其周德之衰微乎!疑其幽、厲之政也。劉炫以服言為是,而謂杜解錯謬。今知不然者,以小雅、大雅,二詩相對。今歌大雅雲:“其文王之德乎!”是歌其善者。以大雅準之,明知歌小雅,亦歌其善者也。若其不然,何意大雅歌善,小雅歌不善?且魯為季劄歌《詩》,不應揚先王之惡,以示遠夷。劉不達此旨,以服意而規杜,非也。注“衰小也”。正義曰:衰者,差也。《九章筭術》謂“差分為衰分”,言從大漸差而小。故杜以衰為小也。服虔讀為衰微之衰,謂幽、厲之時也。
為之歌大雅。大雅陳文王之德,以正天下。
[疏]注“大雅”至“天下”。正義曰:大雅亦有武王、成王之詩,杜唯言文王者,以下雲“其文王之德乎”故也。
曰:“廣哉,熙熙乎!熙熙,和樂聲曲而有直體,論其聲。其文王之德乎!雅、頌,所以詠盛德形容,故但歌其美者,不皆歌變雅。為之歌頌。“頌”者,以其成功告於神明。
[疏]注“頌者”至“神明”。正義曰:鄭玄雲:“頌之言容也。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於上下,無不覆燾,無不持載,此謂之容也。”《詩序》雲:“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可也。”言天子盛德,有形容可美。可美之形容,謂道教周備也。成功者,營造之功畢也。天之所營,在於命聖;聖之所營,在於任賢;賢之所營,在於養民。民安而財豐,眾和而事濟,如是,則司牧之功畢矣。故告於神明也。劉炫又雲:“幹戈既戢,夷狄來賓,嘉瑞悉臻,遠近鹹服。群生遂其性,萬物得其所,即功成之驗也。”萬物本於天,人本於祖。天之所命者牧人,祖之所本者成業。人安業就,告神明使知,雖社稷、山川、四嶽、河海,皆以民為主。欲民安樂,故作詩歌其成功,遍告神明,所以報神明恩也。王者政有興廢,未嚐不祭群神、祖廟。政未大平,則神無恩力。故大平德洽,始報神功也。頌詩止法祭祀之狀,不言德神之力者,美其祭祀,是報德可知;言其降福,是荷恩可知。幽王小雅雲:“先祖匪人,胡寧忍予?”則於時之意,豈複美其祭乎?故美其祭則報情,顯以成功告神明之意。如此止謂《周頌》也。其《商頌》則異。雖是祭祀之歌,祭先祖王廟,述其生時之功,乃是死後頌德,非以成功告神。意同大雅,與《周頌》異。魯則止頌僖公,才如變風之美者,文體類小雅,又與《商頌》異也。此當是歌《周頌》。杜解盛德所同,兼殷、魯三頌,皆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