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暗摸索奇文欣有托 誤相逢醉筆傲無才(1 / 3)

詞曰:薰自生香,蕕能發臭,欲和為一焉能夠?喜聲元自鵲居之,惡名還是鴉消受。

非是他肥,不關我瘦,長成骨相生成肉。嬌歌終得唱歌人,不須強把眉兒皺。

右調《踏莎行》話說冷絳雪正拜見山顯仁與羅夫人,留茶敘話。忽報聖旨下,山黛忙趨到玉尺樓,跪接聖旨,開看,隻見禦筆親批道:覽《四瑞圖詩》,體裁端穆,意味悠長。閨秀而有大臣之風,殊可嘉也。特賜萬瑞彩緞四端,以為潤筆。《三十六宮詩》寫皇恩普遍如晝,且字字警拔。而’天有道’、’地無疆’更為奇特,再賜禦酒三十六瓶,以為春觴。庶見朕之無偏。故諭。

讀罷,山黛忙令冷絳雪同叩頭。謝恩畢,隨寫短表一道,附奏道:臣妾山黛謹奏,為改正真才,無虛聖恩事:《三十六宮詩》係臣妾山黛自撰,蒙恩賞賜禦酒三十六瓶,謹謝恩祗受。《聖瑞》四詩,實係幼女冷絳雪代作,今蒙恩鑒賞,特賜彩緞,妾黛不敢蔽才,以辜聖恩,謹令冷絳雪望闕謝恩祗受外,特此辨明,伏乞聖恩改正。冷絳雪年十二歲,係揚州府江都縣農民冷新之女。其才在臣妾山黛之上,倘令奉禦撰述,必有可觀。但出自寒賤,奉禦不便,伏乞聖恩,賜其父一空銜榮身,則冷絳雪不貴自貴矣。事出要求,不勝惶悚待命之至。

寫完,封好,附與中官進呈。天子看了大喜道:"怎麼又生此少年才女!"因批本道:覽奏,方知《四端詩》出自冷絳雪手。言論風旨,誠足與卿伯仲。既係寒賤,暫賜女中書之號,以備顧問。並加伊父冷新中書,冠帶榮身。俟後詔見撰述稱旨,再加升賞。該部知道。

命下了,報到山府。山黛遂與冷降雪賀喜。冷絳雪又再三致謝山黛薦拔之恩,二人相好,真如膠漆。每日在府中不是看花分詠,便是賞月留題,坐臥相隨,你敬我愛。冷絳雪因見聖旨賜父親冠帶之事,便寫信打發母舅鄭秀才回去報知,不題。

卻說天子因見山黛、冷絳雪一時便有兩小才女,心下想道:"怎麼閨閣女子,無師無友,尚有此異才;而男子日以讀書為事,反不見一二奇才以負朕望。豈天下無才,大都在下者不能上達,在上者不知下求故耳!"正躊躇間,忽見吏部一本缺官事:"南直缺提學禦史,循資該河南道禦史王袞正推,山西道禦史張德明陪推,乞聖裁。"天子親點了正推,即著麵見。王袞領旨,忙趨入朝,天子親諭道:"朕前屢旨搜求異才,並無一人應詔,殊屬怠玩。今特命爾,須加意為朕訪求。不獨重製科,必得詩賦奇才如李太白、蘇東坡其人者,方不負朕眷眷至意。倘得其人,許不時奏聞,當有不次之賞。如仍前官怠玩之習,罪在不赦。"王袞叩頭領旨而出。

這王袞是河間府人,因禦筆點出,不敢在京久留,遂辭朝回家。因歲暮,就在家過了年,新正方起身上任。到了任,因聖諭在心,臨考時便加意閱卷,旨望得一兩個奇才之士,逢迎天子。不期考來考去,都是肩上肩下之才,並無一人出類拔萃,心下十分憂懼。

一日,按臨鬆江府,鬆江府知府晏文物進見,就呈上一封書,說是吏部張尚書托他代送的,要將他公子張寅考作華亭縣案首。王袞看了,遂付與一個門子道:"臨填案時稟我。"說完就打發晏知府出去,心下想著:"別個書不聽猶可,一個吏部尚書,我的升遷榮辱都在他手裏,這些小事,焉敢不聽。"又想道:"聖諭諄諄,要求真才。若取了這些人情貨,明日如何繳旨?且待考過再處。"不幾日,一府考完。閉門閱卷,看到一卷,真是珠璣滿紙,繡口錦心,十分奇特。王袞拍案稱賞道:"今日方遇著一個奇才。"便提起筆來寫了一等一名。才寫完,隻見門子稟道:"張尚書的書在此,老爺前日吩咐叫填案時稟的,小人不敢不稟。"王袞道:"是,這卻如之奈何!"再查出張寅的卷子來一看,卻又甚是不通,心下沒法,隻得勉強填作第二名。一麵掛出牌來,限了日期,當麵發放。

至期,王宗師自坐在上麵,兩邊列了各學教官,諸生都立在下麵。學生的卷子都發出來,當麵開拆唱名。先拆完府學,拆到華亭縣,第一名唱名燕白頷。隻見人叢中走出一個少年秀才來,王宗師定睛仔細一看,隻見那秀才生得:垂髫初斂正青年,弱不勝冠長及肩。

望去風流非色美,行來落拓是文顛。

凝眸山水皆添秀,倚笑花枝不敢妍。

莫作尋常珠玉看,前身應是李青蓮。

那小秀才走到宗師麵前,深深打一恭道:"生員有。"王袞看他人物清秀,年紀又輕,滿心歡喜。因問道:"你就是燕白頷嗎?"燕白頷道:"生員正是。"王袞又問道:"你今年十幾歲了?"燕白頷應道:"生員一十六歲。"王袞又問道:"進學幾年了?"燕白頷道:"三年了。"王袞道:"本院曆考各府,科甲之才固自不乏,求一出類拔萃之人,苦不能得。惟汝此卷,天資高曠,異想不群,筆墨縱橫,如神龍不可拘束,真奇才也。本院隻認做是個老師宿儒,不意汝尚青年,更可喜也。但不知你果有抱負,還是偶然一日之長。"燕白頷道:"蒙太師作養,過為獎賞,但此製科小藝,不足見才。若太宗師真心憐才,賜以筆劄,任是詩詞歌賦,鴻篇大章,俱可倚馬立試,斷不辱命。"王宗師聽了大喜道:"今日公堂發落,無暇及此,且姑待之。"唱到第二名張寅。隻見走出一個人來,肥頭胖耳,滿臉短須,又矮又醜。走到麵前,王宗師問道:"你就是張寅嗎?"張寅道:"現任吏部尚書張,就是家父。"王袞見他出口不雅,便不再問,因命與燕白頷各賜酒三杯,簪花二朵,各披了一段紅,賞了一個銀封。著鼓樂吹打,並迎了出來。然後再唱第三名,發落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