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夢幻(1 / 1)

20世紀末,文學與藝術中的焦慮與希望正轉化為絕望與信心。卡夫卡早已預言性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對焦慮向希望的精神轉化猶豫不定、憂心忡忡。因此,他的焦慮是“雙重”的焦慮,這種焦慮年複一年、愈來愈強烈地轉化為絕望。卡夫卡在他的小說中以簡明的形象比喻,具體地表達了現代文學中焦慮之夢的主題。

他的小說,無論是在存在的虛無方麵,還是在虛無的存在方麵,都從毫無希望的焦慮中透露出純粹絕望的“無可慰藉”情緒。變形、時空的破壞以及把藝術還原為煩瑣情節的任意揉合和聯結等特點,這種貌似“隨心所欲”的反藝術表現顯示出來的卻不是什麼純粹的隨意性,而是真正的絕望。絕望是超出焦慮的,在卡夫卡的日記中,對焦慮的敘述達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卡夫卡雖是揭示“貧乏”時代的主體的失落感,但語言卻是很古典的,簡直可與歌德最優秀的散文相媲美。卡夫卡敘述了一個絕望者的生活,這個絕望者為了寫作,不得不犧牲和拋棄其他的一切:“我就像是一塊石頭,一座自己的墓碑,那碑上既沒有懷疑也沒有信仰,既沒有愛情也沒有憎恨,既沒有勇氣也沒有怯懦,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希望。然而,就是這希望充其量也不過是碑上的銘文而已。”

在麻木的絕望和僵化的希望中,當存在落入低潮時,一種新的生存體驗的高潮同時也就出現了。卡夫卡在日記中把人類的失落感表達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卡夫卡根植於他所處的那個無神話色彩的時代,但仍要走完這憂鬱、荒謬、無意義、無聊、孤獨和沒有友情的道路,因為他意識到,當他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地走下去,走進那陰森恐怖的深淵時,光明就會漸漸顯露出來,雖然這光明非常微弱,但畢竟帶來了美好的希望。

卡夫卡生活的時代,歐洲的反猶主義正在抬頭。卡夫卡常為自己民族的命運擔憂。他曾對自己的一位朋友說,有些人正“想盡辦法”,“要毀滅猶太人”。不幸的是他竟然言中。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卡夫卡的三個妹妹被驅逐出境,最後慘死在納粹德國的集中營裏。而就在同時,卡夫卡的作品開始在歐洲等地出版,影響逐漸遍及整個世界。正如卡夫卡自己所說:“人終究無法以暴力滅除任何從泥土裏萌長出來的生命。人類與萬物的原種永遠不會漶滅的,塵土是永恒的!”這也正是加繆對他的評價;卡夫卡描寫的狀況越是悲慘,這種希望就變得越是嚴肅、越是撩人。在加繆看來,卡夫卡的小說含有“純粹荒謬的存在思想”,“雖然整個地致力於揭示荒謬及其後果,最終卻迸發出希望的巨大呼喊……主人公重複他們的道路對所懷有的韌性和頑強是不斷增長的信心的奇特像證”。

卡夫卡的作品,也是永恒的,因為它是從泥土中生長出來的,從焦慮與荒謬的現實中生長出來的希望。

(執筆:曾芳)

§§第二十章 音樂偉傑——門德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