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史料辨(4)(2 / 3)

第十二首:“小葉荷羹玉手將,詒他無味要他嚐。碗邊誤落唇紅印,便覺新添異樣香。”及第十三首:“攏取金釵當酒籌,大家今夜極綢繆。醉依公子懷中睡,明日相看笑不休。”就是曹子杜撰的“風月繁華”故事中的例子,是第三十五回玉釧進羹及第六十三回怡紅夜宴兩段。其背景真事,前為婚後夫妻生活滴點,後為婚宴的暗寫。真玉和伶女成婚,脂齋作為新娘此時確也“太熱了”,而“恨不一冷,及冷時思此熱果然一夢矣”。

第十四首及第十五首:

病容愈覺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

猶恐意中人看出,慰言今日較差些。

威儀棣棣若山河,還把風流奪綺羅。

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關於這兩首詩,袁枚在其《隨園詩話》中已作了說明,我在《甄家紅樓引論》中亦引用過,其文曰:

……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豔,我齋題雲: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

和我的看法一樣都認為是講背後的真人真事的,而這個真人就是尤豔的“某校書”,或“女校書某”,她的真名字就是孔梅溪。袁枚說書是雪芹所著,其中“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而其中的真女即是“某校書”,這當然都是據明義所說,有的是明義原文,有的略有出入,無關大局,其錯在把明義尊稱的“曹子雪芹”誤為曹楝亭“之子雪芹”,並把楝字誤為了練字。這裏最重要的是他指出了紅樓中有“某校書”,而明義這兩首詩是詠她的。這當然也是明義說給他的,並不是什麼“看朱化碧”,“心中有妓”,郭沫若的譏刺是欠妥的。

其中前一首主要是寫她的心性,後一首主要是寫她的儀表。前一首說她雖然病勢很重,但仍然關心意中人勝過自己,怕他擔心而慰言今日較好,所謂“純用體貼工夫”。後一首寫她天生麗質,雖“風流奪綺羅”,非“小家拘束態”,但仍威儀棣棣、不苟言笑,所謂“憨言寡語”,“安分隨時”,自然穩重。看來明義對二人極熟悉,了解得極深細,是重要的史料,為兩敦所不及。對此二詩,時人多以為前詠黛玉後詠寶釵,這雖不對,但仍有一定的道理,因為孔梅溪正是一個兼釵黛之美的女子,除地位卑微,為諸位明公大人輕視外,她的才識、儀容、心靈和思想,無一不遠超釵顰,集中了她們所有的優點。至於說是詠鳳姐,那就差得太遠了!

第十六首:“生小金閨性自嬌,那堪折磨幾多宵。芙蓉吹斷秋風狠,新誄空成何處招?”本首是歎真女平生遭際的。人謂這首詩是詠晴雯的,這當然是不錯的,但隻在“晴雯”實即黛玉之情文而“黛玉寶釵”隻是與寶玉生死不分的釵黛(讀女子)即真女孔梅溪的化身時才是正確的。否則,以為晴雯隻是晴雯,誄晴雯隻是誄晴雯,而不知“雖誄晴雯,實誄黛玉,若雲必因晴雯來,則呆之至矣”。明義詩也是如此。否則晴雯不過是一個不幸的丫鬟,何曾生於金閨?她的心性也不是嬌而是驕,是傲,真作詠晴雯也是不合的。全詩都是寫真晴雯、真釵黛、真女梅溪的。詩說她本生於金閨繡戶,從小嬌生慣養,形成了她嬌弱的天性,怎麼能經受得這般無窮無盡的折磨摧殘,父母早早被害,本人又淪落梨園,陷身煙花,最後好容易得遇知音又因讒被逐,虛老庵堂,恰如一陣秋風吹斷了池上芙蓉,除每日昏昏長睡外,什麼心思都無了。她的情和文都死去了,夭折了,所以他,曹雪芹才作了《紅樓夢》,作了“芙蓉誄”為其招魂,希望能召回她的情感,再返人間。然而一月月一年年過去了,任他想盡方法,嘔心瀝血,終不能令她還魂,重續紅絲。

第十七首:“錦衣公子茁蘭芽,紅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夢魂多個帳兒紗。”是憶昔,補敘二人小時的親密情誼,曾經同室而宿,同榻而眠,感情極好,但卻沒有不白的事情。

第十八首:“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是傷今,麵對真女的不幸歸宿,令他不由得發出這樣的感歎。怎樣能尋到傳說中的返魂香,使她沉痼得治,再續紅絲,和她小時的情侶??她的“玉兄”重新團圓?和《新史料》中的種種詩歌一樣,均表現了明義的真摯情誼,是十分難得的。《葬花詞》雲:“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這些詩句現在真差不多成了讖語了。這裏重要的是個“似”字,“似讖”並非“是讖”,並沒有真到“花落人亡”、“紅顏老死”之時,但已紅顏盡逝、情感先亡了。因而明義這位熱腸人才急切地寫出怎樣使她重續紅絲的話來。以為隻是寫書中假人是根本不對的。

最後第十九、第二十首是明義直接寫給《紅樓》讀者,明確回答《紅樓》內情的詩作,其十九首雲:

莫問金姻和玉緣,聚如春夢散如煙。

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

這裏,明義告訴我們莫要問“金姻”(寶玉與寶釵的婚姻)和“玉緣”(寶玉與黛玉的情緣)究竟怎樣?因為曹子《紅樓》僅對少數親友傳出八十回,全書未完,許多人都想知道故事的結尾究竟如何?寶玉是否與寶釵結婚了?黛玉是否病逝了?等等,因而明義回答說不必問,因為這都是假話,假語村言,相聚和分離全都如煙似夢,根本無有,因此問之無意義,左不過是故事。至於石頭即真寶玉他自然是有的,他就是《石頭記》一書的記者曹雪芹,他後來歸到西山腳下,窮愁潦倒,沒有什麼靈氣,縱使“能言”、“善談吐”、“奇談娓娓令人終日不倦”也是枉然。

第二十首:

饌玉炊金未幾春,王孫瘦損骨嶙峋。

青娥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

此是承前詩,繼續寫石頭即曹子,雖然他的先人為江寧織造,他從小生於皇帝行宮,因而寫成了“風月繁華”的《紅樓夢》,但他並沒過幾年“饌玉炊金”的富貴生活,而是很早即被抄沒而陷入了貧困之中,以致“王孫受損”而瘦骨嶙峋,不成樣子了。至於那一位真女,真的“青娥紅粉”,她後來歸入何處去了呢?明義用了當年石崇(字季倫)和其愛妓綠珠的故事作了回答。雪芹愧如石崇,梅溪慘若綠珠,終於淪為妓女。她的經曆比綠珠更悲慘,精神比綠珠更崇高。當年的石崇是比不上今日之曹?的,雖前者是富有的,而後者是貧窮的。

3.明義題紅詩的意義和價值。第一明義題詩清楚地表明了“備記風月繁華之盛”的《紅樓夢》是“曹子雪芹所撰”,其中的“風月繁華”是以“江寧織府”為背景,以雪芹自身經曆為基礎創作成書的,取消或部分取消曹雪芹的著作權,反對寫的是曹家,寫的是雪芹自己,是不對的。第二,這些題詩在描述《紅樓》故事的同時,著重表達了故事後邊的真事,為了解雪芹梅溪的生平提供了新內容。對了解雪芹《紅樓》一書的創作情況及雪芹對素材的裁剪加工有了更具體的了解,對後人的創作活動是有益的。第三,證明了我們對《紅樓》一書的理解是符合實際的,表明了我們指出的那些新材料的可信性,為進一步搜尋“一芹一脂”即雪芹梅溪的文集和更多史料提供了方向和工具,對正確撰寫曹雪芹和孔梅溪傳或“白雪紅梅”的故事,都具有不可忽視的價值。

1983年12月10日

三、對明義《和袁枚自壽詩》的界說

隨園舊址即紅樓,粉膩脂香夢未休。

定有禽魚知主客,豈無花木記春秋。

西園雅集傳名士,南國新詞詠莫愁。

豔煞秦淮三月水,幾時衫履得陪遊?

這即是明義的《和袁枚自壽詩》。其第一句明白指出“隨園舊址”??隨園的舊址,故址即是《紅樓》,就是當年曹子及其愛人梅溪生活的場所。為什麼不說隨園即紅樓?因為曹家即當年的“江寧織府”已改建為乾隆時代皇帝的行宮,人們是不能住也不能參觀的。而隨園則是曹?的繼任者隋赫德在新處模仿曹府式樣建造的新織府。但園亭結構、禽鳥花木都一仍其舊,意在保存原樣,改名隋園??隋織造之園。後歸袁枚,又改隋字為隨字,有隨心或隨便之意。明義因不便於寫行宮,又因是和袁枚自壽,故使用此詞,是很恰當的。第二句“粉膩脂香夢未休”,是說曹雪芹就一直在夢這座園林??園中的脂粉香娃??生活於其中的素裹紅妝??正、副、又副等“金陵十二釵”。“夢未休”,是不休止的夢,夢了十餘載,最後淚盡而逝仍未有夢完??《紅樓夢》未最後夢完,作完,他就離開了人間,遺憾地死去了??從而給所有讀者也留下了無窮遺恨。現在隻有這座花園??隨園,雖然是仿製品但仍在人間,且為名人所有,亭台如舊,花鳥依然。“定有禽魚”,指比目魚、並翼鳥,“知主客”,知道並認得當年園中的“主”??和“客”即雪芹和梅溪,他們曾在此共度了五年時光;“豈無花木”,怎麼會沒有花木??並蒂蕙、連理枝??仍會記得當日的情景。“春秋”??時光、歲月、生活,當年的春天和秋天。花木禽魚會認識、會記得他們,記得他們當年的往事和愛情。這即是頷聯的含義,或有別解,亦未可知。頸聯:上句“西園雅集傳名士”,其“西園”與“東山”一樣常用,乃成語,這裏應指敦誠之“西園”,他們(兩敦、三明、數永)曾雅集其中,時曹子亦在,大家為雪芹小說傾倒,為他的蓋世才華及風雅談吐折服,從此曹子聲名大振,如雞群中的野鶴,在他們這些年輕才子間傳開,以得與他結識為榮,以不得與他結識為恨。下句“南國新詞詠莫愁”,是注明《紅樓》內幕,“南國新詞”,曹子“秦淮風月憶繁華”,“廢館頹樓夢舊家”寫成的“南國新詞”即《金陵十二釵》??《紅樓夢》一書,它吟詠的主角、女主人,則是一位歌女。袁謂“紅樓有女校書某尤豔”雲雲,即指此。“莫愁”是古時一位歌女的名字,這裏用來指梅溪。有人認為“莫愁”指的南京莫愁湖,餘以為並非如此。那樣全詩拉雜鬆散不論,僅從律詩對偶看,“南國”對“西園”是地名對地名,而“莫愁”對“名士”雖同是實詞,然出句為人名,而對句為地名,總不及人名對人名、名士對歌女更為貼切。否則上半地名對地名,“南”對“西”,“國”對“園”,“新”對“雅”,“詞”對“集”,“詠”對“傳”都極工整,下半卻是地名對人名,“莫愁湖”對“名士”,頗為不倫。與“定有”、“豈無”一聯對看,更是如此。且呼應首聯之“粉膩脂香”,“新詞”呼應“紅樓”,“詠”呼應“夢”,而主人,主語則是雪芹,他是隨園故址的主人,也是明義等人心中的“名士”。把“莫愁”解為歌女,“一芹一脂”、“白雪紅梅”,鶼鶼鰈鰈,不是比解作湖名更合理嗎?雖然合理不等於真實,但不合理更難與真實畫等號。那“莫愁湖”的得名,恐怕也是莫愁女殉情於此的緣故吧?結束語:“豔煞秦淮三月水”,現正值三月,秦淮河上,隨園風景更是豔煞??美麗至極;“幾時衫履得陪遊”?什麼時候,“幾時”能“衫履”??衣服鞋襪,這裏指接蹤隨影,形影相近的,“得陪遊”??得陪您,隨園主人,在曹雪芹夢未休的秦淮舊地,一起遊覽呢?明義(我齋)“讀而羨之”,仰慕雪芹,想遊覽他的故居,觀賞想象芹脂當年遺跡的心理是顯然的。當然他不能去真的“織府”,那已是乾隆皇帝專有,且已改建,隨園雖是仿製品,但一花一木絕似當年雪芹舊家??故異日得以參觀,也就極稱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