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輯 故鄉紀事(1 / 3)

平昌老街記憶

老街即是指平昌縣城臨江的古老石板街道,一字長街,彎彎曲曲,長約兩公裏,沿通巴河延伸。石板路,吊腳樓,陡梯坎,青瓦房,河上波光瀲灩,河岸綠草茵茵,這成了老街的全部記憶。老街建設距今已有兩千多年曆史,曆經興衰,現有建築大多是明清時候建造,古色古香,別有情趣。

我自小在老街長大,兒時在這裏留下了許多快樂的記憶。七十年代末期,新街還沒建設,老街依舊繁華。一到夏天,江口鎮的夥伴們在巴河遊泳,在大橋下打水仗,在新華書店偷書看,在川劇團樓上看漲洪水,甚至翻越電影院的圍牆逃票看電影,最後在百貨公司樓上上竄下跳打群架。記得兒時的10多位夥伴從人民街打到文化街,負傷的不少,回去挨父母打的也不少。

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八十年代後,新街建設如火如荼,城市建設日新月異,新街成了全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老街凋零下來,但它的繁華與熱鬧卻定格在了曆史這一瞬間。

老車站、照相館

八十年代前,全縣的交通不算發達,照張相也不太方便,位於臨江路東段的平昌縣老車站和平昌縣照相館,便是全縣的交通樞紐中心和唯一的一家國營照相館。一到節假日,平昌縣老車站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通往達縣、巴中的班次一天一到三班,車票記得是3.4元和2.8元一人。通往區鄉的班次更是少得可憐,如駟馬、得勝、鎮龍、響灘、西興、白衣每天僅有一班。車很破,車速很慢,記得那時從平昌到達縣大約要5、6個小時,趕到達城多半是傍晚時分。

節假日的平昌照相館比過年還熱鬧,三層樓的影樓當然沒有現在這般氣派,但它是平昌人民精神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所以它成了人們追求美、追求記憶的向往之地。當時在這裏照相要開票、要排隊,記得照一張相的價格是五角,照相師傅手中的照相機以海鷗、珠江等牌子為主。每層樓的鎂光燈閃個不停,夫妻、子女、老人,在這裏均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王家嘴

王家嘴位於老街東段,通巴河交彙處,是老街的起點,因水碼頭出名。解放前是上通通巴、下至重慶的水路交通集散地,最高峰時巴河岸邊停靠商船數百艘。解放後,隨達廣公路貫通,水路凋零,王家嘴的水路交通僅作短途客貨運輸。七十年代末期和八十年代初期,縣政府每年要在河上搞賽龍船活動,來自全縣各地的賽龍隊在巴河上穿梭不停,河岸上總是站滿了人,吆喝聲此起彼伏。小夥伴們則在河邊沙灘上打沙仗,在漁家船上烤魚吃。平昌大橋完工前,從達縣、巴中、廣元來的汽車在王家嘴碼頭上屯船,往返巴河兩岸,一輛輛汽車排隊過河,蔚為壯觀。

七十年代前,王家嘴沙灘還是槍斃犯人的刑場,在我記憶中,看熱鬧的是人山人海。老街居民都湧出來看,擠滿了王家嘴的上下梯坎,更多的從臨河的窗戶伸出了腦袋。記得有一次沙灘槍斃犯人,我們人小膽大,走近觀看,可以看見犯人麵向河麵跪下,臉無血色。一個叫“何老派”的公安人員從腰中打開槍蓋,掏出“二十四響”盒子槍,對準犯人後腦就是一槍,犯人向前栽倒,身子蜷成一團,臉冒熱氣,痛苦痙攣。“何老派”再補一槍,犯人微微動了動,在劇痛中斷了氣。生於六七十年代的人,一定還記得這樣的場景。

巴河渡

1975年前平昌沒有大橋,往返通、巴河兩岸的居民主要靠木質渡船,有名的就是巴河渡,也叫平昌碼頭,位置在老街新華書店的梯坎下,有100餘級石階通往河邊。碼頭對麵就是平昌酒廠。

每到清晨,河邊碼頭擠滿了人,趕船的多半是老街到對岸酒廠、糧庫、造紙廠、棉胎廠、食品公司等單位上班的居民,也有河對岸挑菜上街來趕早市的農民。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記得那時坐一次渡船過河隻需要兩分錢。

這裏留下我們兒時最豐富的記憶,遊泳、玩耍、堆沙子、捏泥人、撿“二煤炭”(燒過的炭渣)。一到夏天,河中便擠滿了人,晚飯後的老街居民都要到河中洗澡、洗衣、挑水、嬉戲,看著夕陽在金寶冠山上落下,晚霞在天空變幻著五彩繽紛的色彩。

然而一年中,讓人最難受的是巴河漲洪水。洶湧的洪水漫過碼頭,漫過梯坎,淹沒了臨街居民的底樓,淹沒了新華書店臨河的庫房,也淹沒了我們兒時的童趣。洪水過後,碼頭覆蓋淤泥,清掃十分艱難。我們在淤泥中尋找洪水衝落的物品,每每尋到不少毛主席像章、語錄本、圖書、錢幣、鐵器製品等,大多是從新華書店庫房、居民家中衝出來的。

國營食堂

國營食堂是計劃經濟下的國有壟斷企業,屬平昌縣蔬菜飲食公司。那時有國營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車站食堂,分別設在老街東段、中段、西段以及車站,生意火爆,是人人羨慕的全民所有製企業。在計劃經濟年月,隻有從事國有餐飲行業的服務人員,才不會餓肚子。

計劃經濟下的一切均憑票供應,非農業戶的口糧都由國家定量供應。如到平昌糧店買米每人每月不得超過14公斤(兼配三分之二雜糧),每斤0.138元;豬肉每人每月不得超過半斤,每斤0.68元(那時最羨慕到食品公司工作了,有豬肉吃)。其它香煙、白糖、布匹、煤炭等都是計劃供給。當時生活困難,能在國營食堂工作,近水樓台可想而知。

我有一姨就在國營食堂工作,至少在我下館子時,在生活上給我帶來了些許方便和照顧。米飯可以多盛一點,油珠多一點,肉片也可以多一兩片。

川劇團

對於川劇,自己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印象。依稀記得老街橋灣中川劇團門口掛出的演出廣告牌上,有《失街亭》、《狸貓換太子》、《鍘美案》、《定軍山》等川劇名目上演。因為那些咿咿呀呀的聲音對於我們這些小孩來說實在是聽不懂。我們就到後台看演員化妝、卸妝,看白底黑幫的高腳靴子、飄舞的長袖、頭上的孔雀羽毛等服裝道具,覺得很稀奇。那拖長的唱腔、伴奏的樂器以及獨特的鑼鼓鑔木魚嗩呐聲,給了我們快樂的記憶。印象最深的一出節目,應該是粉碎“四人幫”後,全縣各機關排出的一組節目,既諷刺又搞笑,節目精彩不斷,劇場人山人海,連大街上都擠滿了想看的人。

更多的時候,川劇團是我們兒時玩耍、捉迷藏的地方,也是人民街、文化街兩條街的小朋友在這裏打架最多的地方。兩條街的小朋友規定,互不越界,涇渭分明,既吵又和,野性十足。當然也有不快樂的時候,一旦巴河發洪水,由於川劇團地勢低窪,又在大橋灣中,是全鎮最先被洪水淹沒的街段。我們站在川劇團的樓上,看洪水中的行人,看街道中行船,搬家忙碌的人影是一臉無奈。

圖書館

困難年月文化生活極度缺乏,隨著年齡增長,地處老街中段的縣圖書館便是我們渴求知識的向往之地。

當時的縣圖書館有三層樓,一樓是報刊閱覽室、少兒讀書室,二、三樓是圖書外借室和藏書室。隔壁就是王爺廟,為縣公安局和派出所駐地。每天一樓的大廳擠滿了我們這些小朋友,看兩分錢一本的小人書,津津有味,其樂無窮。為節約錢,大家還把自己借到的小人書,互相傳看,《楊家將》、《隋唐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地雷戰》等,一看就是一天,不到吃飯時間是絕不回去。晚飯後,大家爭論的也是故事中的情節,最多的時候是要給自己排座次,看誰能坐上第一把交椅,當上孩子王,帶領夥伴們在老街上搶占地盤。

電影院

忽然想起兒時的平昌電影院,在小橋灣的上坡坎,一二台階之間,橋灣中有一棵巨大的黃桷樹,售票窗口和電影放映室相隔一個燈光球場,是全縣的文化娛樂中心。裏麵放電影,外麵打籃球,坎上坎下坐滿了觀看的人。我總在大人的帶領下前去觀看,更多的時候是無錢買票,鑽空子進了電影院。那時的電影票價是一角二一張,兒童票五分錢,還不好買。好看的電影就更不得了,電影院門口總是人潮湧動,希望有人能夠退票。好看的電影依稀記得是《小兵張嘎》、《野鵝敢死隊》、《平原遊擊隊》、《海霞》等。